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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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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1年04月14日

电影场里的瓜子

李星涛

食物的味道,总会在少年的舌尖上扎下根,而且固定不变。以后的岁月里,只要这种食物一出现,记忆总会拿出它来参照对比,并判断其真伪。

小时候看露天电影,总少不了几个卖瓜子的老年人。他们蹲在电影场的外围,面前放着竹篾篮子,篮子里叠放着用报纸包好的瓜子。瓜子包很精致,玲珑的元宝形状。灯光下,像是一小团一小团气味被包裹起来一样。瓜子小包的2分钱,大包的5分钱。

篮子的旁边放着马灯,朦胧的光在夜色里挖出一轮橘红的椭圆空间。远远看过去,温暖而又亲切。不用吆喝,那马灯和篮子就是招牌。买瓜子的人,从口袋里摸出2分或者5分硬币,拿起一包瓜子,马上就消失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瓜子是西瓜子,边缘乌黑,中间月白,边缘和中间是过渡的浅黄。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西瓜最大的也只有3斤多重,但籽儿却很多,密密麻麻地点缀在瓜瓤间,像是一粒粒炯炯有神的眼睛。这种西瓜,故乡人称作“子瓜”。夏季,路人走过瓜地,种瓜人常慷慨地吆喝他们进瓜庵里吃瓜。瓜庵里吃瓜是不收钱的,但瓜子要留下。吃完瓜,瓜子和瓜水一律倒在一口大缸里,沤上半月之后,捞出来,晾晒干净,收藏起来,可以做种,也可以炒熟了,到电影场里来卖。

炒西瓜子是一项技术活儿。瓜子要用簸箕簸干净,倒在锅里炒。火要绵软,常用麦穰烧锅。麦穰是麦秸经过石磙碾压出来的,扁扁的,银亮亮的。麦穰吐出的火焰很温和,软软的,像是一丛橘黄的舌头,懒懒地舔着炭黑色的锅底。炒瓜子的人,两眼灼灼,手里的锅铲不停地翻炒着瓜子。不一会儿,屋里便弥漫起瓜子的清香,却又听不见一丝瓜子的炸裂之声。可细看,那一粒粒瓜子却又悄然鼓起了肚子。

炒瓜子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溜盐开水。溜盐开水要两个人,一个用干净的刷帚沾着盐水往瓜子锅里甩掸,一个人要快速翻炒。这两个动作衔接紧密,浑然一体,前后只两三分钟。盐开水甩掸过后,止柴熄火,再稍微炕两分钟,瓜子就可出锅了。

2分钱一包的西瓜子,只有30粒左右,可手感却饱鼓鼓的。买上一包,打开上角,右手虚虚地握住底角,捏出一粒,放进嘴里,一缕瓜子的焦香氤氲着淡淡的盐味,立刻在舌尖上汹涌开来。那香味,纯而净,又包含着火焰的烟火味,让人感到好像是看见了炊烟似的亲切。瓜子和舌尖一接触,舌根下的口水马上就被勾引了出来。

这时候,舌尖和牙齿配合密切,宛若和谐的琴瑟。不知何时,瓜子就被舌尖挑送到牙齿之间,只听见“格”的一声脆响,瓜子肚子里包裹着的香气“嘭”的一声,炸泄了出来,又焦又香。瓜子壳开了,瓜子光溜溜的身子蹦了出来,赤条条躺在牙齿间。此时,舌尖一拐弯,将一分为二的瓜子壳运送到口腔一角,让牙齿把瓜子仁儿轻轻一嚼,脆得像酥油饼,但又稍微有点嚼头,其过程油耐耐的,香喷喷的。咀嚼之后,混着一大口口水,“咕咚”一声咽下去,眼里立刻就涌出了一大朵泪花。嘴角的空瓜子壳儿,却不忍马上吐出来。舌尖上反复品咂几次,饕餮完香味、盐味之后,这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

多少年以后,读丰子恺先生的《吃瓜子》一文,里面有一段描写女人们吃瓜子的情景:“她们用兰花似的手指摘住瓜子的圆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而用门牙去咬它的尖端。‘的的’两响,两瓣壳的尖头便向左右绽裂。然后那手敏捷地转个方向,同时头也帮着了微微地一侧,使瓜子水平地放在门牙口,用上下两门牙把两瓣壳分别拨开,咬住了瓜子肉的尖端而抽它出来吃。”我以为,先生写的瓜子一定是葵花子,倘若那些女子吃的是我小时候电影场里的西瓜子,她们也一定不会舍得那么快速地吐出壳儿来的。

电影场里的瓜子之所以让我至今依然难以忘怀,一是因为那时候手工瓜子炒得实在充满温情,二是电影场里的瓜子出现在那样的氛围实在迷人。那里面不仅兼具着物质和文化的双重味道,而且还包含有一缕缕挥之不去的乡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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