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绕梁岁月长

常书侦

“快来看，燕子飞回来了，瞧那小身架儿，肯定是去年那一对儿。”小时候，每年春天，总会看到奶奶站在院子里期待燕子归来的热切目光，那神色，就像等待自家久别的孩子回来一样。当看到燕子飞进自家院子里，奶奶就高兴地拍打着手说：“燕子回来了，咱包饺子吃。”

一家人把燕子归来看作是一个喜庆吉祥的日子，都要改善一下伙食庆贺的。

在我的故乡冀中平原，最喜欢和人亲近的鸟类就是燕子了。它从不躲避人，更不害怕人，甚至喜欢把窝筑在屋梁上，和人共处一室。乡亲们亲切地称它为“家燕”，打心里就把它看作是家庭的一员。

燕子在选择筑巢的人家时，从不嫌贫爱富，但它会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性有所选择，有时候还是很挑剔的。俗话说：“和睦人家燕来朝。”又道是：“腌臜人家燕不住。”争争吵吵的家庭它不会住，不卫生不整洁的院落它不会住，有噪声有污染的环境它更不会住。因此，燕子筑巢的人家，环境大都清净幽雅，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有了这些条件，凡住了燕子的人家，都有一份自豪感。挂在屋梁上、房檐下的燕子窝，分明是燕子颁发给这户人家的一枚奖章。在我们这里，谁家住了燕子，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我家住在村子南口，院落宽敞，五间老祖屋有近百年的历史，青砖灰瓦。院内除了一株盖老屋时就栽上的两个人才能够抱拢的老椿树外，还栽有杏树、枣树和梨树。春天绿色盈盈，夏季浓荫一片。院子二门外，有一口老井，老井上有一架辘轳，旁边有一株石榴树，五月榴花满树火红。整个院落古色古香，虽然住着三代八口人，关系却极为融洽和睦，尊老爱幼，亲情浓浓，从不吵嘴。一家人有很好的卫生习惯，屋内和院落拾掇打扫得天天像过年。和睦幽雅的家庭环境，不但受到燕子的青睐，也成为其他鸟类唱歌的好处所。

祖屋迎门的老梁上，一溜儿摆开五个燕子窝。四个是废弃的往年旧窝，一个是当年筑的新巢。奶奶说，这梁上的燕子窝，每过几年就要摘下几个旧的，若不然，满满的，燕子就无法筑新巢了。

为了燕子出入方便，居住安全，一家人时刻惦记着它们。在祖屋门的上方，有一个顶窗，每年春天燕子飞来之前，父亲都会登高把顶窗中间的几孔格子上糊的窗户纸撕掉，作为燕子飞进飞出的通道。天冷时燕子飞走后再糊上。每年在雏燕学飞的那些日子，院子里从不摆放水缸水盆之类的盛水用具，怕的是它们翅膀还没有长硬，不慎跌落下来，掉到水缸里淹死。为了防止刚出生没几天的乳燕从窝里爬出来摔伤，也为了接住燕子排出的粪便，免得直接落到地上或人身上，母亲便用高粱秸秆扎成三尺见方的排子，吊在燕子窝下方一尺左右的空间。记得不下三五次了，乳燕从窝里爬出来掉落在排子上，大燕子从不用着急的，因为家人都会及时把乳燕放回到窝里边。

在家里，奶奶和母亲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营生，欣赏燕子从顶窗处飞进飞出，或听燕子一家在窝里呢呢喃喃商量着什么。爷爷和父亲，闲暇时喜欢在屋子里喝上两盅小酒，享受燕子在头顶上擦来擦去地飞，或偶尔落在肩头上呢喃两三声。我和弟弟则喜欢在燕子窝下边的桌子上做作业，有燕子在窝里窸窸窣窣响着，我们的心情就格外安宁，做起作业来也就格外开脑筋。

当然，我们也喜欢看燕子在野外展翅飞舞。因为它的飞姿是很优美的。它个子小，翅儿尖长，尾叉形似剪刀，飞起来非常轻盈、灵巧。有时看上去它在朝一个方向快速飞着，但突然间会在你意想不到中陡然转弯，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箭头一般消失在杨柳烟里。有时它会突然降低高度，擦着地皮一掠而过，不由让人惊叹它高超的飞技。

燕子是益鸟，是灭虫专家，当然就成了庄稼人的好朋友。一对燕子喂养一窝小燕子，一天需要捉四五百只小虫子。一个夏天，捉的虫子头尾衔接起来，足有二里地长呢。燕子住在屋子里，很少有蚊虫，连蚊帐都不用支。人和燕子住在一起，就会有一个平和的好心态。心态好了，身体自然也会好。爷爷和奶奶现在都是90岁出头的人了，没有什么大病，整日乐呵呵的，生活还能够自理呢。正是：燕子绕梁岁月长，人鸟一室共吉祥。喜看农家日子美，自然和谐五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