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余波

陆 新

我在深圳“打工”时认识了一位医生，与他之间还有过一段意想不到的故事。

那一年腊八的凌晨，我起夜小解，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出去如厕，途经走廊推门之际，只感到一股冷飕飕的疾风直扑耳后，当时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只是猛地打了个寒战。待到早晨起床刷牙，这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赶紧对着镜子一照，我的妈呀，左面半边脸呆若木鸡，嘴歪眼斜，口角下垂，嘴唇“嘟”不起来，眼皮要用手帮忙才能闭上，眉毛任你怎么使劲，就是纹丝不动。

稍有医学常识的我，知道这回是患了“歪嘴病”了，我还知道这种病不能拖，看得越早越好，于是，拔腿就去了医院。

果不其然，经CT脑部扫描，确诊为“面神经炎”，也就是“面瘫”，必须马上住院。负责我的主治医生姓向，戴副眼镜，医术老到，中西医治疗双管齐下，一周之后就逐渐见效，一天好似一天了。

向医生成天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线很长的眼睛，说话慢条斯理，有问必答。有一天早晨查房的时候，我见他的眼角有些淤青，眼镜也断了一条腿，用白胶布缠着，像是跟人打了架。等他走后，我问送药打针的小护士，原来前一天晚上，一个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冲进医院食堂，抓住吃饭的女医生拳打脚踢，正在排队打饭的向医生见义勇为，挺身相救，结果成了拳击的目标。

邻床的病友还告诉我，向医生的老家在一个贫困山区，因父亲不幸死于一次医疗事故，所以他从小就发奋长大要当一名良医，后来母亲改嫁，他靠着奖学金从名牌医学院毕业来到深圳，如今都快四十了，仍孑然一身，没有成家。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我恢复了原貌，完好如初。出院之前，向医生给我开了一瓶药，说是每天一粒，巩固疗效，等把这瓶药服完就万事大吉啦！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故事，我与向医生或许就此别过，再也没有下文了。

出院之后，年关已近，我“飞”回上海过年。大年三十晚上，一家老小正在欢度除夕，忽听得有人敲门。来者是属地派出所的一位公安民警，他在查实了我的姓名和身份信息之后，给我一个手机号码，让我立刻按号码给对方打电话，令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对方竟是向医生。

向医生劈口问道：“服药了吗？”我哑然失笑，心想你这医生也太认真了吧！

“你究竟有没有服药？”向医生的声音温和而急切，我不得不如实回答，其实我一出院就好了疮疤忘了痛，把服药的事抛之脑后，一粒都没有服。

我刚想检讨两句，手机那头竟传来向医生的笑声：“没服就好，没服就好！”还再三叮咛不要服药。

我如坠云里雾中，这究竟闹的是哪一出呀？

原来小护士忙中出错，把我和邻床病友出院带的药搞混了，向医生又没有仔细复核，等发现问题已经过了好几天，于是他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岂料我把手机弄丢了，联系不上，他只好跑到我工作的公司，这才知道我已回上海过年去了。情急之中，他请求深圳警方联系上海警方终于找到了我。

向医生为何这么着急，非要天涯海角找到我？难道服了这药，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我心里涌出一连串问号……

向医生一再数说自己，还表示等我回去之后要登门道歉。至于副作用吗，他说如果长期服用这种药的话，会对生育产生不利的影响。

生育？我笑得前仰后合。

这话题立刻成了年夜饭上一道最受欢迎的大菜，捧腹大笑之余有人提议说，可以去告他呀！

告他？我陷入了沉思。

诚然，向医生一时疏忽，张冠李戴，但他千里纠错，不也感人以诚吗？古训有言：“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医患关系的改善，是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只要我们善于换位思考，多一点理解宽容，将心比心，以心换心，天地宽广日月长，世界无疑更美好！

我和向医生就这样成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