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月饼卸妆

李大伟

无人机的研发初衷，翱翔于人力所不及的空域，比如高山密林深处、绝壁无法攀岩处、甚至急件快递，借用美国人的战略思维：长臂管辖。俄罗斯国防部长到深圳，参观无人机公司，好奇地询问：一架无人机可以装载几枚导弹？一语惊醒梦中人，在旁的这家私企老板立刻开发无人机装载导弹的功能。无人机挂弹，这是赋能。

一只大饼，重油重糖后，大饼转型升级成月饼，相当于嫁入豪门，丫鬟变太太，乌龟叠背撑阳伞，这也是赋能。

现在赤膊月饼变礼盒月饼，这是第二次质变。第一次是升华，因为比大饼好吃，是给人吃的，第二次是异化，是给人看的，包装越来越华丽，盒子比月饼贵，结果买椟还珠：月饼扔了，怕糖尿病逆袭；礼盒留下，换上茶叶送人，结果接力棒者又把茶叶扔了，以为是梅干菜，留下礼盒做摆式，包装是赋赘。

我不喜欢礼盒里的月饼，因为不及前店后厂出炉的月饼新鲜。我喜欢“裸月饼”，百分之百的纯粹。我喜欢将月饼掰开，将油浸面皮去掉，单吃内瓤，比如五仁、比如椒盐，即解馋又减肥。每次去福州路上海书城，地铁南京东路站出来，沿山西路拐到福州路，那里有家杏花楼，有刚出炉的赤膊月饼，皮浸重油，瓤是椰蓉，软软的，一口几粒齿印，像私家藏书印章，轻掰还伴有吱吱的音响效果，隐隐然。礼盒里的月饼，往往干呼呼的，硬且脆，一掰就裂纹，那样的月饼一年四季都有。

逛南京路必去食品一店，有起酥的苏式月饼，小白脸裹小鲜肉；有重油重色的广式月饼，浓妆油彩。还有各式小众的月饼，垫一页纸，托着吃，这是“裸”月饼。走在南京路上，边吃边走，又叫“裸奔”月饼。一只不满5元，倘若裹以重彩礼盒，四只一盒，起价288元，水落石出的差价，傻子也看得懂，都是包装盒的价格。礼盒月饼是送人的，蕴含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性价比中，月饼只有“鹅毛”占比。礼盒月饼倘若买来自食，这盒月饼就是“傻子瓜子”升级版：傻子瓜子是老板突兀的自嘲，以自贬来吸引眼球。傻子月饼则是实至名归，揽镜自窥，里外都不是正常人。

箬叶裹米是粽子，清香熏米兼塑形，箬叶是佐料是赋能。礼盒裹月饼，大晴天裹雨衣，三伏天穿裘皮，豁胖找罪受！

近些年奢靡风泛滥，到处呈现出“凡尔赛”，喝个下午茶，点心比茶水贵，瓷器比银子贵。今年的月饼又叠床架屋，一盒三层，一层一类，以馅分类，还镶嵌拇指粗细的小瓶朗姆酒，成为奢华注脚：月饼是沾着朗姆酒的，的确香，冲鼻！显然香精多。酒液呢，多锁在酒瓶里。打开这款礼盒装，左右为难，究竟是喝的还是吃的？参数一多，反而失去目标。上海人搓人：“笨么来得额笨，耿么来得额耿，问么不肯问（沪语问与门同音），讲讲侬还要恨”，被咒的对象到底犯了什么病？要素太多，无法定位。

疫情后，只能国内游，渐渐发现有一家更纯粹的住宿式宾馆：亚朵。它追求高档宾馆的住宿要素，不断去赘肉：去掉游泳池、去掉健身房、去掉餐厅，独独保留五星级的住宿诸要素，要吃饭到门外小饭店，个性更强，品尝当地风味，将旅行成为真正的市井体验。要健身去闹市隔壁更专业的健身房，要游泳去体育馆，那里有更宽更长的标准泳池，亚朵仅提供最专业睡眠——“静”服务，因为瘦身，所以价格是五星级宾馆的三分之一。

中秋节即将来临，但愿今年的月饼，聚焦在馅子、皮子，去礼盒、去朗姆酒、去优惠券，让我们吃到比大饼好吃的月饼，而不是礼盒内的“木乃伊”，还有吃了会醉驾的月饼。有些礼盒还有精密的裹技巧，相当于密码，吃个月饼，就像拼魔方，月饼盒拆不开、撕不开，真正急煞老百姓！

让我们吃月饼而不是吃月饼盒，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