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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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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1年10月14日

楚 凤

吴建国

她用两手各拿起一张白纸,慢慢竖起来,平行着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把脸渐渐靠近,用嘴吹气,两张纸迅速靠在了一起……“同学们,这就是我们今天讲课的内容。大家看到了,在空气流动相对静止的状态下,两张纸是不动的,当我用嘴吹动空气,使得空气的流速变快,两张纸便快速贴近了……这个现象告诉我们,空气流速快的地方,压力变小。”然后,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来:流速越快,压力越小。

她是我们的教员,名字叫楚凤。接下来,她让我们看飞机机翼结构剖面图,飞行原理这节课程里,升力是怎么产生的我们都懂了。

这是北京南苑空军某部队,是我们学习飞行理论和飞机结构的地方。正值酷夏时节,教室里四排学员,两排是穿着白衬衫的空军学员,两排是我们穿海魂衫的海军学员,而我们的教员楚凤,她依然穿着绿军装和蓝色的军裤。每次上课我们起立向她道“教员好”时,她总是回敬我们标准的军礼!

楚教员是湖北人,入伍后在基层部队当通讯兵,她是经组织推荐上的北京航空学院,大学毕业后分到部队当教员。她白皙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部队女式2号军装好像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而女军官允许的披肩长发,被她用一个蓝色的发卡固定在了一起。那个年代,在我们眼睛里,楚教员的美是极致的,我们甚至认为,电影《春苗》里的女主角也比不上楚教员美。食堂的钦师傅是南苑本地人,电影《杜鹃山》他看了500多场,他说,楚教员像柯湘,但比柯湘更漂亮。

我们课程里的飞机构造和发动机原理,是请飞行大队的飞行员来讲授的,这个兼职的教员叫刘建农。他结合自己的飞行经历,讲课生动易懂。刘教员是陕西人,他不像文学作品中我们读到过的那种粗犷的西北人,而是五官端正,牙齿洁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同一个讲台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是那样俊美,让我们感到十分亲切!这对于年轻的心是一种震撼,我们冥冥之中有了一个猜想……是真的,刘教员和楚教员恋爱了!

因为成功预测了一次美丽的爱情,我们这批十八九岁的年轻学员心里,是那样甜蜜,仿佛是自己的初恋,每天都在激动愉悦的心情里听楚教员和刘教员上课。由于唐山地震波及北京,我们室内的课程压缩了,没有毕业典礼的仪式,一辆卡车把我们接回了自己的部队。这样没有道别的遗憾,让楚教员刘教员和南苑这里的一切,更加深刻地记在我们的心里。

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演习,让我们海军航空兵和空军同行聚集在黄海边缘的LT机场,几十架同型号的中大型飞机排列在机场的联络道上,蔚为壮观。意外的是我们见到了当年在南苑学习时的大队长,他现在是这支空军部队负责机务保障的副师长。离开南苑一眨眼12年了,当我们问起楚教员的时候,首长摇了摇头,说:“她还没有结婚。”

听了楚教员和刘教员这个爱情故事,我们都沉默了。是刘建农的老家不同意这门婚事。刘建农是陕西咸阳人,据说是汉高祖刘邦的后裔,他们这一脉就住在汉高祖的墓区,上下几十代,都是汉高祖的守墓人,作为道义的传承,他们不与项姓的楚国人通婚。

在中国的社会生活中,互不通婚的姓氏有很多,如:朱与李,岳与秦,杨与潘,郑与施等,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楚汉相争的历史故事,是中华文明有文字以后记录最为完整的:楚王问鼎,取而代之,破釜沉舟,以一当十,项庄舞剑,沐猴而冠,四面楚歌,乌江自刎……两千多年来,这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成了我们汉民族脍炙人口的成语。就霸王别姬一个故事,全中国所有的剧种都在反复出演,哪怕是乡间的一次庙会,也霸占了中国戏台几百年!力量的美,忠诚的美,宽容的美,甚至包括了失败的美,总能拽住看戏人的情感,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项羽成了英雄,相反,得了天下的刘邦,却成了项羽的反衬。因此,认为自己是刘邦后人的刘姓,因为热爱汉高祖而内心憎恨项羽,是情理之中。还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理论上说,只是针对已经灭亡的秦国——秦国是被项羽带领的楚军打败的,宏伟的阿房宫是被项羽手下的楚军烧毁的!汉朝建立在秦朝的基业之上,建立在项羽的疏忽和麻痹之上,这是刘邦的汉朝与秦朝和项羽互相关联的交集地方。汉朝的统治者让后人保持着对楚人的警惕,同样符合常理。湖北湖南今天仍被称为楚地,但古代的楚国很大,从今天的山东河南安徽到湖南江西福建广东,传说的楚三户,指楚国的昭、屈、景三个大姓。楚凤是湖北人,但她的姓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楚”没有任何关系,百家姓里有解说,楚是周朝的赐姓,最早在今天的河南,因此,刘建农他们的刘姓族裔阻止这门婚事,就显得十分荒唐。

我们在南苑学习的战友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为楚教员的遭遇忿忿不平,只有银东反应平静。银东的老家地处古代燕国南缘,这个村庄的名字叫褡裢,而山坡那边是魏家村。银东说,也是秦军席卷中原大地的那个时期,一个姓魏的将军,率兵把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几乎都杀了。家谱记载:逃出去的人在以后的几百年里,又渐渐回到了褡裢。魏姓的将军因为看上了这里的景致,死后就埋在了向阳面湖的山坡上,他的后人也渐渐聚到了这里。两个村互不往来,从不通婚。魏家村的将军墓,被我们村里的人掘了无数次,墓碑也是砸了又立,立了又被我们村的人砸掉;“文革”开始的时候,我们村的人以“扫四旧”的名义,用汽油把这面山坡都烧了。现在,魏家村的人只能把墓碑放在自己的家里。如果我们村的人走进魏家村,那一定挨打……你们说,像我们褡裢村和魏家村这个情况,又怎么能通婚呢?

其实,银东讲的这个故事,特别是在中国北方和中原这片地域内比比皆是。两千多年来,华夏民族生存的这块土地上,所有血腥的屠杀,哪怕是打着“替天行道”旗帜下的战争,都没有给老百姓带来过真正幸福的生活,改变的只是封建王朝的名称和他们的领地。吞并燕国的时候,被杀戮的褡裢村百姓冤比天大,也在他们后代的心里种下了无法消弭的世仇。刘建农的无奈和痛楚,是因为他生长在这样的社会背景里,伤及的不只是无辜的楚凤,还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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