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舞者——说项晴

李澄香

项晴微我：参加了一个舞台剧的演出……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我请你们看。

她说，难得上台跳舞给朋友们看，我要好好跳，因为你们懂……

我哪里懂一分一毫舞蹈。但我懂一个“懂”字在项晴心目中的分量。它是个无关技术无关具象无关物质的精神指标。那种看似随和到无可无不可，骨子里却追求简单纯粹，容不得半点瑕疵，当然，这个话题我从未与项晴有过讨论，但我看得见她在纷纭世事面前不予回应的超然静默。

项晴的形象定位常常在我眼里刷新：一个画家，曾以设计为业，玩摄影玩音乐，天高地远自驾疯玩，她居然还能有时间和心思，画出那么多作品——烟云迷离的，灯红酒绿的，繁花锦簇的，荒天僻野的。画中女子，有时侧影，有时仅一个背身，似出尘、似入世，洒脱不羁……那些线条、形状、纹理、色彩等等视觉元素，扑朔而幽微，绝不追求某种精确性，却喻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延伸……

是去年9月的一天，项晴说，“上海国际舞蹈中心海选招募演员，今天是最后的舞蹈面试，我蒙混过关啦！”这种附着偷笑表情包的自嘲式谈笑，我看过并没太往心里去。她总是这样轻松愉快，玩似的。可仅仅8个月，她玩上了正儿八经的表演舞台。据说剧场卖票迅捷。

《悠悠视界》的舞台表演，动作大多来自舞者自己，而非由编导编排设计。因此在列表上，他们不仅是演员同时也是动作设计。

项晴会怎样设计？舞蹈设计跟她从事的平面设计、室内设计，是完全不同的领域。观演前我看了一小段她们排练的视频：她与一个小女孩，两位舞者的形体对话。没有追光没有装饰背景没有音响效果，白墙、日常着装、不化妆的脸。素中之素。那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一对视一转身，由肢体语言传达的那份呼应那份悦纳那份情意那份理解那份惺惺相惜，诚挚又不失诙谐，温暖而让人感动。

项晴说：“能被导演选中感到非常荣幸。”报考、排练、演出……有时看到她发的朋友圈，热的天，深的夜，独自劲舞，昂首挺胸，视线落到遥远朦胧的虚无。感觉俗世的一切她一无所见，如一团火，自燃。那份专注，让我感动又似非现实。那是我的万万不能。不说别的，仅那运动量，我想想都累得不行。项晴说：我喜欢。“我喜欢”是她使用频率很高的口头禅。有时看到她穿得层层叠叠，那原是她帅气而不羁的日常装束，问她：穿那么多你不热吗？她答：不啊，很舒服，我喜欢。

一个总在讨自己欢心而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女子，明明比谁都努力，却永远云淡风轻悠然自得，为什么？细想想，还是印证了我前面所说，保持精神世界的洁净（癖），删繁就简。这在信息泛滥、泥沙俱下的当今时代，尤其应提到重中之重的核心位置。弱水何止三千！先要有定力“摈弃”而不是获取。摈弃那些内卷的繁枝末节，汩汩清流才能良性循环。尼采一语中的：我之所以这么聪明，是因为我从来不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精力。深赞！删繁就简的聪明人，才能全神贯注做好一件事，或者去“跨界”，在一瓢之外再取一瓢饮。

项晴一人饮了好几瓢，且每一瓢都饮得津津有味。如果说她的舞蹈表演，多少得之于父母从事导演职业，从小耳濡目染熟稔舞台和表演，那么她在绘画、设计、音乐等等领域都玩出了相当水准，固然也可以说是艺术上的融会贯通，然其边界距离仍是不言而喻。项晴很幸运的是，得天独厚地具备了筛选和把握“最好的”品味和天赋，于是她得到学习力、创作力、执行力等等能力的加持。当然凡此种种，哪一样又离得开后天的修为与努力。

想起另一句流行语，“跳出舒适圈”，依我看让你舒适的“圈”，未必非要“跳出”，让你义无反顾想要“跳入”的“圈”，一定不乏“舒适”的诱惑。完全苦行僧的干活，哪来不懈动力？“舒适”本多义，它包含精神的、物质的、身体的……各人侧重而已。你若看重、热爱，你就去追求。你年岁渐长感官衰退，不妨有意识维护对世界的好奇心，放任自己多角度探索尝试，讨自己欢心，绽放别样的生命力。当你义无反顾去接近和实现心之所向，将是怎样巨大的快乐与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