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翠庵的六安茶

楼耀福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拢翠庵妙玉请茶，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此话并无贬低六安茶之意，只是不合年事已高的贾母而已。

六安茶产于安徽六安，故名，清朝时为朝廷贡品。今天的十大名茶之一六安瓜片，据地方史志记载，是在清中期从六安茶中的“齐山云雾”演变而来。当地人称：“齐山云雾，东起蟒蛇洞、西至蝙蝠洞、南达金盆照月、北连水晶庵。”六安瓜片的原产地在齐头山周围、大别山北麓的金寨和裕安两地。

2016年10月，我和文友们有一次六安之行，在六安城里用餐，饭店服务员用六安瓜片泡茶招待。我稍稍一看，笑说还是泡我的瓜片。服务员打开我的小茶罐，闻到香味就说：“你的茶好。”

我瞅着服务员，问她我的茶好在哪里？六安人都懂六安茶，她说我的茶是手工做的，而饭店的茶是机制的，“而且你的茶比我们的香”。

六安瓜片外形似瓜子形，单片，不带芽梗，自然平展，叶缘微翘，采摘时须待鲜叶“开面”，之后要除去芽头、茶梗，掰开嫩片、老片，分生锅熟锅两次杀青，生锅投量不能多，多了，叶片易粘锅。

此外与别的绿茶不同，瓜片需烘焙三次，火温先低后高，特别是最后“拉老火”，炉火猛烈，火苗盈尺，抬篮走烘，一招一步，节奏紧扣，像是在跳双人舞，火功堪称一绝。

我笑笑，心想也是招待吃饭客人，用手工制作的六安茶，成本岂不太高？饭店老板怎么会舍得？

那天吃饭之前，我们去了苏埠镇，倒是原汁原味的古镇。一家名为“三顾茶坊”的店铺有一幅已褪色的广告，书有蝙蝠洞瓜片，纯手工，店门却紧闭。我只得怏怏离开。

六安市区的这家饭店隔壁是家茶铺，饭后与茶铺主人交流，方知蝙蝠洞瓜片乃六安瓜片中极品。蝙蝠洞位于齐头山南坡悬崖峭壁。齐头山是大别山的余脉，海拔800余米，绿树，怪石，溪流，飞瀑，云雾，薄雨，是茶生长的好环境。蝙蝠洞因有大量蝙蝠栖居而得名，人迹罕至。20世纪50年代有茶人，为调查六安瓜片茶树品种资源，曾攀山探洞，见洞内厚积的蝙蝠粪便松软如棉，致使这块土地尤其肥腴。白天难见蝙蝠，但静坐洞中还能听到蝙蝠飞来飞去之声，如风吹过。洞口有野茶丛，据说是蝙蝠衔籽而生。我问：“你店里有蝙蝠洞瓜片吗？”他坦言没有，称产量极少，最高时要价几千元。此时我想起苏埠镇的那家大门紧闭的铺子，我为什么不主动去敲一下门呢？我很有失之交臂的遗憾。

中国的茶太丰富。我真想去造访蝙蝠洞，只可惜那次是集体活动，身不由己。

六安瓜片的采摘期是在谷雨前后。第二年茶季，我在朋友圈见到南京有茶友实地造访蝙蝠洞，我很是心动，却被南京茶友劝阻，说那里山峻路崎岖，“你年过七旬，肯定走不了”。我只得舍弃去蝙蝠洞的念想。

明代茶学家许次纾在《茶疏》中说：“天下名山，必产灵草，江南地暖，故独宜茶。大江以北，则称六安。”明朝还有七律诗赞六安茶：“七碗清风自六安，每随佳兴入诗坛。纤芽出土春雷动，活火当炉夜雪残。陆羽旧经遗上品，高阳醉客避清欢。何日一酌中霖水？重试君谟小凤团。”可见对六安茶评价都不低。

《红楼梦》中写到的茶有六安茶、老君眉、龙井茶、普洱茶、女儿茶、枫露茶、凤髓茶、杏仁茶、暹罗茶、千红一窟……其中，我们可以明确判定为绿茶的只有六安茶和龙井茶，而且出自曹雪芹笔下的唯有四十一回拢翠庵妙玉请茶中的六安茶，其珍贵由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