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节之声

　　刘向东

　　如果说惊蛰的春雷唤醒了冬眠的笋，那么谷雨前后的雨水就是注入经脉的强生剂，让破土的春笋勇猛地拔节向上。而无论是破土，还是生长，笋都会发出奇妙的拔节之声，而且是一往无前直指蓝天的声音。

　　雨过天晴。整片竹林，确切地说是松江天马山宋代护珠塔一侧的大片竹林，仿佛海绵般地吸足了水分而不敢有丝毫的动静，可我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莫名又变化着的细微声音，并使我兴奋执着地四处搜寻。显然，竹林里轻盈飘浮的淡淡水气是无声的。没有风，没有鸟儿穿梭，也就没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也没有竹叶上落下雨珠的滴答声。那么又是哪儿来的声音呢？诧异的我不得不再次凝神屏息，竖起耳朵去捕捉它们。原来这些微乎其微的不同响声竟然来源于自己的脚边，更神奇的是，伴随着声音刹那间就冒出一棵尖尖的竹笋，好像从地下突然射出的利箭，带着穿透泥土的响声。而且这种穿透感的响声决不是想象和幻象，而是实实在在能听见看见又很想探个究竟的声音。

　　之前，我想象不出笋钻出泥土的样子，也怀疑雨后春笋会有拔节的声音。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在天马山，以及之后我在江苏宜兴南山竹海、浙江安吉竹乡也都真真切切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所以每逢四五月间竹笋疯长时，我就会到就近的天马山聆听那曼妙的拔节之声和感受那昂扬的情景。譬如，明明是一块平整的土地，忽然就凸起一块土坷垃，边上也绽开了冰裂状的缝隙，好像有个神秘的小生命在地下蠕动，又好像一把尖锐的锥子选定了方向作好了穿刺的准备。紧接着就噗的一声冒出头来，结果却是一棵尖尖的带着绿意裹着紫褐色笋衣的笋。此刻，崭露头角的笋又似乎要适应一下瞬间的光明和吸足新鲜空气，或是要略作定位和舒展下筋骨，随后就鼓足劲气地拔节上长。而每拔一节，紧裹着的笋衣就会随着竹节的膨胀和伸拉而发出噼噗的绽裂声。同样在一片乱石磊磊的地方，我又看见一棵笋好像聚足了力量直挺挺地顶开压着的石块发出叭嗒的响声；我还聚精会神地盯着笋，听见了它拔节伸长时触及其他植物发出的咝啦声。虽然这些极其微弱的响声并非源自于笋的本身，但从因果关系上看，这些声音与笋毕竟有着难以割舍的牵连。因为在我看来，凡是有力量的东西，一定会有力量的声音，只不过是感应的方式不同罢了。而笋无愧于力量的佼佼者。至少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见其他植物的力量和生长速度能超越竹笋的。

　　不可思议的是，我记着的那棵笋竟然一夜间笔直地长了两尺多高，根部的一段笋衣再也无法包裹它日长夜长的身体，暴露无遗的部分已变成了碧绿生青竹节匀称的竹子。当然在它的周围还有许多也是一夜间冒出的高低不一的笋，它们好像都带着拉长关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拔节生长。于是我发现笋一旦破土而出，便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雨后，原先刚破土的笋隔了一两夜再去看它就变成了高人一头的竹子。其成长之快固然有雨后土质酥软的因素，但决定的因素还是它们骨子里有着攻无不克的坚强力量和蓬勃向上的执着。况且，它们从破土的那一刻起，就端正了姿态并坚定不移地认准了一个方向，所以它们从笋到竹子，没有一棵是弯曲的。这也说明它们有着强大无比的力量和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从而才能一鼓作气一竿到头地成为顶天立地的铮铮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