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草帽

孙保明

在我有关童年与乡村的记忆里，麦秸草帽是每家每户最常见的必不可少的一种遮阳工具。

小满过后，布谷声里麦子黄了，我跟随头戴麦秸草帽的父亲来到麦田边，只见他顺手摘下一支麦穗，在掌心揉碎后吹去麦芒，将新鲜的麦粒放进嘴里嚼了嚼，抑制不住丰收之前的喜悦，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快到夏收时节了，烈日高照、麦浪翻滚的田野里不能没有一顶像样的麦秸草帽。村西头的草帽匠双喜把平时编织的新草帽都拿出来挑到集上去卖，没几天就卖完了。是啊，这简单而朴素的麦秸草帽，仿佛是劳动者的象征，轻便实用，价钱又便宜，当然深受农民们的喜爱啦。

那时，还没有收割机，小麦成熟时，只见一个个头戴草帽的农民在金黄色的麦田里弯着腰挥镰劳作，他们顾不上说话，只有镰刀收割时的嚓嚓声。此时，赶来送水送饭的孩子站在地头上喊叫几声，远处就站起一个人，嘴里连声答应着，左手便把草帽摘下在空中不停地挥舞着。有时，实在累得腰酸背疼时，他们就用搭在脖里的毛巾抹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坐下来喝点水休息片刻，顺便也取下头上的草帽，然后轻轻地把帽檐卷起来当蒲扇一般在手中摇动着扇风。

扬场的时候不但要戴草帽，还要系紧防风的帽带子，只见扬场人手握木锨，铲起晒干的麦粒，借风向往上一扬，麦粒哗哗啦啦落下的同时，夹杂其间的麦糠与灰尘也随之飘落，如果不戴草帽遮挡，肯定会落得满头满身，又痒又脏。如果落进眼里，那就更麻烦了。相邻的懒猫爹嫌帽带子勒脖子不舒服，常常把草帽扣在头上不系带子，结果风一吹，草帽就被刮走了，他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木锨，一边骂着风一边去紧追前方翻滚的草帽。有一次，他翻滚的草帽遇到风歇时正好扣在地头井台边的一泡狗屎上，那是我家的老黄狗刚刚拉下的。惹得周围的人见了都哈哈大笑。他恼羞成怒，又操起木锨去追打老黄狗，老黄狗正卧在地头的一棵小杨树下吐着舌头，一见阵势不妙，吓得夹起尾巴就逃窜了。

在烈日炎炎的天气里，农民下地干活，除了带上农具，再就是戴上麦秸草帽。草帽崭新时是淡黄色的，散发着麦秸的清香，经过风吹日晒之后就变成了深黄色，如果常在雨中戴它又会变为灰黑色。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麦秸草帽不但能遮阳，还有其他好多种用途。比如可以盖带到田间的饭盒或馒头，这可是晌午的口粮，以免被鸟啄了被野兔吃了；还可盖晒在屋外的酱盆，阻挡蝇子和灰尘。有时，翻过来竟然还可当碗盘使，帽壳里兜三五个鸡蛋，一小疙瘩咸菜；如果遇上下雨时，它又成了雨伞。不用的时候，草帽就静静地挂在屋里的墙上。

一顶草帽，父亲一般要戴上三四年，哪里掉线松散了，就让母亲用针线缝补一下，这样又能戴上大半年。实在旧得不像样了也不舍得扔掉，就戴在菜园地头模样滑稽的稻草人头上，用来吓唬爱偷吃嘴的麻雀。

如今，农民们种地，从播种、施肥到收割，全部实行了机械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辛苦了。而农民们戴的各式各样的遮阳帽大多变成了塑料编织的，乡村的麦秸草帽越来越少了，但与它有关的镰刀、汗水、阳光、风雨、庄稼等生活意象，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