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露茶

楼耀福

《红楼梦》第八回，宝玉喝了茜雪捧上的茶，吃了半盏，忽又想起早晨的茶来，问茜雪：“早起沏了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这会子怎么又斟上这个茶来？”茜雪说她原来是为宝玉留着的，后来李奶奶来了，喝了去。宝玉大怒，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大骂李奶奶……

《红楼梦》第七十八回，宝玉撰文祭晴雯，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彀，沁芳之泉，枫露之茗”之句。这“枫露之茗”就是枫露茶。

从这两段描述中，可见枫露茶在宝玉眼里极为珍贵。

《红楼梦》中写到过的六安茶、老君眉、普洱茶、龙井茶在当今都还可以找到，这款枫露茶却难觅其踪。那么，究竟是一款什么样的茶呢？

清代顾仲《养小录·诸花露》记载：“仿烧酒锡甑、木桶减小样，制一具，蒸诸香露。凡诸花及诸叶香者，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无所不宜……”因此有人认为取香枫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将枫露点入茶汤中，即成枫露茶。

按照这种说法，枫露茶似乎只是一种调制的饮品，与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茶无关。对这个观点，我并不苟同。我认为枫露茶是六大茶类中的一种。

是哪一种呢？

首先不是绿茶，绿茶泡三四次后不可能出色，只会越泡越淡。而且早上泡的绿茶到晚上才喝，还会有什么味道？

也不可能是红茶，红茶第一泡就出颜色了。

从“三四次后才出色”这种特征来看，我认为枫露茶是一种白茶。冲泡白茶，三四泡后，汤色渐浓。白茶可焖可煮，从早上放到晚上仍然很好喝。

枫露茶从名称上看，我理解是秋天枫叶红时采的白茶。这十几年里，我和殷慧芬四处行脚，千里寻茶，知道白茶中有白露茶、重阳茶、寒露茶。这些季节我们也曾在福鼎点头镇河边寨、嵛山岛、九峰山等地采过白茶。

一年之中，寒露是白茶最后的一次采青，那时昼夜温差大，白天的阳光、温度所形成的光合作用，让白茶积累了充分的芳香。夜里，寒凉的空气，又让白茶滋生御寒的胶质，制成茶后经过冲泡，茶汤温润稠滑。昼夜冷热之间形成的寒露茶有一种独特的清香醇爽和细腻绵柔的甘甜，还会沁出花果香来。由此，我认为枫露茶就是寒露采制的白茶。

古人可以把二月雅称为杏月，三月雅称为桃月，六月雅称为荷月、荔月，那么为什么不能把枫露茶看作是寒露茶的雅称呢？寒露过后将是冬天的萧条，在曹雪芹的笔下这是不是荣国府即将衰败的某种象征？

殷慧芬对《红楼梦》的痴迷更胜于我，年轻时她曾手抄过《红楼梦》，她说第七十八回，宝玉祭晴雯写到“枫露之茗”，那么这枫露茶有可能也是女儿茶，即由少女采摘的白茶嫩芽，类似于今天白茶中的白毫银针或米针。

宋徽宗写过白茶：“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可致。须制造精微，运度得宜，则表里昭彻，如玉之在璞，它无与伦比。”可见，白茶在古时的珍贵。宋徽宗所言白茶“如玉之在璞”，被《红楼梦》中“顽石”宝玉尤为珍重，笔者以为也许正是曹雪芹用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