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时光

章铜胜

开始喜欢喝茶，是20年前的事了。如今想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竟然是不喝茶的，觉得很奇怪，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喜欢喝茶呢？这个问题大概是不会有答案的，我还是庆幸自己开始喜欢喝茶了，喝茶带给我很多的快乐。喜欢喝茶的朋友，大概都能体会到我的快乐，虽然每个人从茶中体会到的快乐不尽相同。

一位朋友在黄山当导游，每天忙忙碌碌。我很羡慕她，能经常上黄山，她却羡慕我，每天都有时间捧一杯茶，悠闲地喝着，用她的话说，那是自由的一盏茶的时光。我们彼此羡慕，因为一杯茶，因为一座山的风光，也因为彼此都喜欢的一盏茶的时光。

今年春天，朋友有时间待在家里，人闲了，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盏茶的时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既为她高兴，也为她担心着。朋友的老家在皖南的祁门，她回了老家，每天上午，和家人一道上山采茶，下午从茶山上下来，背着一背兜采摘的鲜叶。晚上，一家人忙着炒茶、烘茶。朋友在家的日子，依然忙得不亦乐乎。也许忙碌，才是可以让一个人快乐起来的事吧。

这个春天，朋友每天都会为自己泡上一盏新茶，有时是绿茶，有时是红茶，有时是一种叫作“锅边青”的发酵茶，是炒得稍老一点的茶，有股焦香味，可以助消化。她的每一盏茶，都是新鲜的，杯口冒着热气，特别羡慕她的这种福气。从她为每一盏茶所配发的图片中，我能看到一片茶山，一棵茶树上的嫩芽，茶的鲜叶在铁锅里杀青时的翠绿，揉搓成形的茶叶，放在竹匾里，置于炭火之上烘烤的状态，我仿佛能感受到山风的清爽，鲜叶的清新，杀青时的青涩之气，烘烤时的茶香，那是茶叶的蜕变。

朋友的每一盏茶，都在线传递着一种讯息，那一盏茶，好像不只是为她自己。我一直留意着那盏茶和那些与茶有关的图片，仿佛也能感受到爬上茶山，采茶、炒茶、烘茶的种种氛围，我只是每天看着朋友的那一盏茶，在那些图片与文字后面，并没有留下一句话。那一盏茶，是可以默然相守的某种时光。有时，我也会为自己泡上一盏茶，细细地品尝着。

我是喜欢喝茶的，不忙的时候，一天要泡两次茶，一次是在早餐之后，泡一杯绿茶，稍浓一点，可以喝一上午；一次是午睡起来，洗好杯子，再换一点茶叶，重新泡上一杯，依然是绿茶，只是淡了许多，我一直偏爱绿茶。从午梦之中慢慢清醒过来的下午，需要一盏清茶，提提神。

进入夏天，朋友忽然忙了起来，每天带着游客上黄山，一路上讲解黄山的风景和传说，也讲解在山上遇到的一只鸟，或是一种植物，我觉得她很有趣。有一天下午，她忽然发了一则消息说，这个时候，好想来一盏香茶。配发的图片里，是一只白瓷盏里红得透亮的红茶和几枚徽州的蟹壳黄烧饼。我会意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又一日，她泡了一盏绿茶，随手摘了几朵新开的茉莉放在茶里，虽与茉莉花茶迥异，倒也是别有一番意味。一盏茶，也是一种生活的念想。

“休息一下吧，哪怕只有一盏茶的时光。”朋友的这句话，好像也说出了我的一些想法：有时，一盏茶的时光，很短，短到只有一刻钟；一盏茶的时光，也很可以长，长到可以和朋友、亲人一起，慢慢消磨半天的时间，从正午，到黄昏，甚至可以是相濡以沫的一辈子。仿佛时间也可以在一盏茶里，变得温和、淡然，只留下一点醇香的回味，可以回甘，也可以是醇香，或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