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目清亮
陈鹏举
《疗目》:“本无芥蒂本无私,忘我忘年俱不知。偶见奇书刮青眼,独吟遥夜茁霜髭。梦溪浮石鱼昂刺,空树团花鸟画眉。是日春风似依旧,素衣尘染久成缁。”
记忆里,从没双目清亮的时候。儿时读书,很早就看不清板书了。只是课文简单,感觉不到有多大为难。上中学了,坐在课堂里,感觉游离,所思不着边际。现在想来,那是段离奇的日子。视力不好,厚些的书读得少,对前人的笔记,还有诗,偏爱起来。这类书,是任意翻开哪一页,都可以读的。感觉很好。
长成了做工,就干粗活、力气活。后来,卖文为生。对视力要求也不高,只是手稿潦草,苦了排字的师傅。至今感觉有愧。
再后来,有个机会,在复旦给诗友评诗。坐得最近,还是看不清屏幕上的诗。有诗友很惊讶,她一定让我去医院看看。我说是半生如此的,没必要了。她还是坚持。后来随她去了医院。想不到医生说,是白内障了,很厚,看不清眼底,但凭她经验,眼底损伤轻微。还说,开了白内障,近看,裸眼。远看,只需戴两百度眼镜,视力都可在一点零左右。所幸手术后,真如她所说。不过她说,如我这般幸运,少见。
之后是我视力最好的十年。看了好些书,也写了一些书。
再之后,左眼视网膜出现了裂缝,视野出现扭曲。右眼呢,半年内很快模糊起来。又去了医院。医生说,右眼只是白内障复发,做个激光即可。一两分钟激光手术,就重见光明了。
回来路上,心情大好。今生对于自己的视力,没抱过大希望,很认命。心情也是宽松的,也说不上无奈。忘怀有时真是好事,几十年都这样不吝记忆,已近自然的状态。也就是看到极好的书,会特地静养几天,让双目精神些,慢慢地翻看。寂静的夜里,一个人闭目吟诗,让时光静流,生出如霜的髭须,感觉顺心、长情。
视力不好,有时很以为是幸事。会觉得清流里的溪石,浮在水面,鱼儿背上的鳍、吻边的刺,很轩昂的模样。想起有种鱼,名叫昂刺鱼,它的名字真好。还会觉得空空的树枝上,团着数不清的花,枝头上的鸟,眉毛像画过妆。想起有种鸟,名叫画眉鸟,它的名字也真好。假如双目清亮,穷尽十里,这么梦幻的美,不会在意,大概也看不到。
人生不完美,每个人都是。功名、金钱、亲情与健康,谁也难全。好些年了,又是春天。说是又在春天,说是过了好些年,只是年年从无不同。春色依旧,人生依旧。双目清亮还是模糊,所见本无差别。身上的衣衫,满是风尘,所谓仆仆风尘。原先的容颜,也已不在。只是怀抱的素心,自以为不曾改变,也不愿改变。今生逗留久久。不是觉得,有许多贪念,还没实现。只是觉得,所遇所感的许多尘情,足以流连。双目模糊,是这样,双目清亮,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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