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粟庐与吴梅

唐葆祥

俞粟庐于光绪八年（1882）从松江调苏州黄天荡水师营，光绪二十年（1894）辞去水师营职务，去苏州望族补园主人张履谦（1837-1915）家任西席，鉴定书画，教授子弟。同时与画家陆廉夫、吴昌硕，王一亭、毛子建、冯超然以及收藏家李平书等交往。年轻的吴梅此时正埋头读书做学问，没有进入这个文人圈子，与俞粟庐没有交集，是可以理解的。但吴梅于1916年作了【北越调斗鹌鹑】《寿俞丈粟庐七十》套曲，兹谨录如下：

【斗鹌鹑】事业屠龙，功名射虎，跌荡词坛，逍遥艺圃。白发青灯，红牙画鼓。老先生兴不孤。桑海重经，年华细数。

【紫花儿序】少年戎马，草檄文奇，看剑心粗。书生投笔，壮士援桴。模糊，落日旗门听鹧鸪。登楼谁赋？十载从军，一舸留吴。

【小桃红】吉金贞石费钩摹，芸叶香驱蠹，拓本丛残半笺诂，破功夫。欧阳集录荟罗富。琼林主薄，墨林都护，应画访碑图。

【黄蔷薇】况兰亭定武，更宣和书谱，老笔霜花艳吐，写得鸾骞凤舞。

【柳营曲】顾曲徒，徧玄都，先生妙音追太初。按板花奴，擫笛花姑，如意击珊瑚。徐洄溪重见分湖，叶怀庭再起姑苏。江山余啸傲，裙屐又通疏。嗏，丝竹恣歌呼。

【三台印】通灵素，清心腑，仙家正路。探药鼎，守丹炉，道家旁户。

养生旧方多野狐，唯君正宗人所无。引导精神，黄庭内府。

【庆元贞】老来舂庑不须租，兴来杯酒不须沽，行来筇竹不须扶。

菰芦，狎野凫，吾自爱真吾。

【收尾】老人七十今初度。鹤南飞，新词待补。百岁大椿荣，三花寿芝古。

吴梅这套曲，写粟庐早年从军，青年唱曲、习书，晚年授徒，艺术化地概括了他的传奇一生，尤其对他的唱曲成就作了极高的评价。同时对他的书法艺术、气功养生也作了恰如其分的评价。据俞振飞的回忆，当年吴梅还将此套曲谱了工尺谱，在张履谦家补园三十六鸳鸯馆内，吴梅带领曲友们同声歌唱，为“江南曲圣”俞粟庐，他们的老师祝寿。在【柳营曲】首句“顾曲徒”之后，夹了一句念白：“寿俞丈粟庐七十”，既表明了唱曲者的身份，也使祝寿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从这套曲可以推测，吴梅于1914年后就认识了俞粟庐。而此时即1916年，吴梅不仅经常与俞粟庐相交往，而且已成为无话不谈的知交了。

据王卫民的《吴梅年谱》，吴梅于1917年任北大教授时，游圣恩寺，其《日记》云：“既至圣恩寺，观邾钟及各手卷——余丁巳旧作《念奴娇序》南曲，赫然具在。追念前日，余作词后即订谱。季敡擫笛，粟庐高歌。旧地重来，游尘如梦——”丁巳年即1917年，据《吴梅年谱》载：“秋前，尚作《念奴娇序》及《古艳诗》。九月，应北大聘，授古乐曲。”俞粟庐唱吴梅作词作曲的《念奴娇序》，这是他们俩的一次愉快的合作。不知何故，《霜崖曲录》里未收入此曲。

此后，吴梅从事教育工作，往返于北平、上海、南京、广州之间，但家在苏州，因此常能与苏州曲友及俞粟庐相聚。吴梅在北平期间常思念这位忘年老友，有曲为证：

【正宫刷子三太师】寄俞粟庐（宗海）吴门

【刷子序】书斋数弓，东方暮年，游戏神通。偶翻成一曲清商，传遍了裙屐江东。匆匆，【三学士】记结夏西泠邀我共，怎消停又过春风。【太师引】听海上成连操雅弄，问谁是怀庭伯仲？朝阳凤，望南州暮云，春树千重。

这支集曲收集在《霜崖曲录》里。这是吴梅学生卢前于1931年编辑出版而成的散曲集，经吴梅亲自校阅。此曲未注明写作日期，但前一首【正宫杯底庆长生】注明“己未除夕”，即1918年除夕，那么这支集曲可确定写在1919年春无疑。曲中把俞粟庐比作半人半仙的东方朔，回忆当年为俞丈祝寿的盛况以及同去西湖避暑唱曲的友情。【太师引】中把俞粟庐当年向韩华卿学“叶派唱口”艰辛与努力，比作成连向伯牙学琴，同至东海蓬莱山，使闻海水激荡，林鸟悲鸣之声，从而得到启发，技艺大进，终成一代名师。最后两句借用杜甫《春日忆李白》“渭北春天树，江南日暮云”，既写了真挚的思念之情，又点明了吴梅写作的地点在北方，时间是春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