焐 窠

朱 岭

农民秋收后的生活，仿佛就离不开稻作：打谷场上堆的是稻草垛，灶膛里烧的是稻柴团，手中牵磨的是稻米粉，脚上穿的是稻草鞋，捆扎东西的是稻草绳，嘴里吃的是新稻米，家里烧好饭保暖用的是稻草窠，也就是上海人俗话说的“焐窠”或“饭窠子”。上世纪在电饭煲还没有进入千家万户时，看上去圆嘟嘟不起眼的草焐窠，却是冬天家家户户烧好饭之后，防止冷却最好的“暖窝”和保暖神器，所以，至今对它仍铭然于怀。

有一回我去农贸市场，见到了心灵手巧结扎稻草窠的老农。他一边做焐窠，一边出售，身旁堆满了稻草和业已做好的焐窠。他身子晒着太阳，人坐在矮凳上，先在稻草上洒一点水，然后用木榔头捶打几下，使其稍软柔顺些，让稻草保持韧性拉力，这样搓起稻草绳来服帖绵密结实而又不吃力。之后，他坐在板凳上，把两腿膝盖夹起来，把稻草分成两股，捻两三根稻草，两手互合，右手在上，左手在下，掌心对着掌心搓动，不断对搓绞合；其间，不断地添加着稻草，又不时地会“唾、唾”地往手心里吐唾沫，这样可以滋润手掌和稻草，使稻草绳搓得更紧实。原本一根根细细长长凌乱的稻草，在他有规律而不断添加稻草地搓揉下，变得粗粗长长的一根麻花状铰链似的绳子出现在他的大腿下，并且在不断地延长着，犹如长蛇一样盘圈在地上，粗细均匀，看不到稻草与稻草之间的接头，还能闻到一股新稻草沁人肺腑的清香。他摊开双手让我看，由于长时间搓绳子，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掌上那厚实的老茧。人们常说：拧成一股绳，意思是团结起来专做一件事。当草绳搓得差不多了，他就开始结扎稻草窠了。其工具相当简单：一把锥子，一把剪刀。首先要做底子，就像造房子要打地基一样。他先用一圈圈的稻草绳扎个圆形的底盘，继而顺时针方向一圈一圈地将稻草绳扎得像个圆桶，终而上面再结扎个盖子，最后收口、绞边一气呵成。一只做工地道的稻草窠，不仅仅是“保温窠”，还是一件让人爱不释手又赏心悦目的工艺品。

不少人家对于买回来的草窠，为了爱惜它，往往用各种零碎的布料，做成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将其里里外外团团包裹起来；有的甚至还将那焐窠的盖子，也用布料全部严严实实裹住；还有的家庭，还会在焐窠底下铺上一层旧棉絮，这样做，既爱护了焐窠，又更增加了焐窠的保暖度。如果笃了蹄髈煲了鸡，砂锅往焐窠里一焐，那肉啊鸡啊，会借得焐窠的暖热，焖得愈加香酥可口，诚如俗话说的“千烧勿及一焐”。

然而，每家每户家里煮饭锅子的大小尺寸迥异，而买来的焐窠又不可能大小通吃，应对所有不同的尺寸的锅子，于是，购买焐窠时，宁可买得大一些，这样保证家里所有煮饭的锅子能够放得下，一旦焐窠里只需焐小锅子，那么，在焐窠多出的空间里，再塞上一些旧棉袄即可，以保证食物不会冷却。

当年的焐窠，不仅仅用它来焐饭、焐菜，还能焐酒酿，更有甚者还把它用来孵小鸡，真乃一窠多用矣，千方百计将日子焐得暖暖和和，焐得开开心心。

后来我还见到过一种用白色塑料泡沫做的饭窠，轻巧而简单。当然而今电饭煲可以说是焐窠的延伸与发展，或者说是焐窠的升级版，也说不定电饭煲是受了焐窠的启迪而开发出的新产品呢。当然，“总把新桃换旧符”，随着电饭煲进入了千家万户，焐窠和塑料泡沫窠也随之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