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春天

司 红

公元744年，诗人王维独自漫步在秦岭辋川。正值腊冬时节，他看见晴朗的月色和远处的寒山，回到家后，迅速给好友裴迪写去了一封信。他写在其中的句子，提起即将到来的春天景色，即使相隔千年依然美不胜收。

“当待春中，草木蔓发，春山可望，轻鲦出水，白鸥矫翼，露湿青皋，麦陇朝雊。”信中的意思是邀请裴迪春天来赏景，看鱼从解冻的河水中跃出，白鸥张开翅膀从半空划过。那时露水会打湿青草地，入耳则是从麦田里的鸟声。

我不知道次年万物复苏之际，裴迪是否应邀前往，和好友一起吟诵诗词。如今，春光又至，我在书页间读王维，看见春天的不同模样。

王维的春天，有清新盎然的生机。“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灼艳的桃花已经前来赶赴春天的约会，昨夜降水过后，娇美花瓣上还落着雨滴。杨柳新绿，似乎被笼罩在早晨朦胧的烟雾中。被打落的残花落在树下，童仆还没有起床打扫。黄莺婉转的声音从树枝间传来，打破春日清晨的平静，而宿在乡村的客人没有被打扰，依旧在美梦中酣眠。整首诗中节选了很多寻常意象，然而描绘出的这番场景，恬淡舒心，无比令人向往。

王维的春天，有辛勤昂扬的劳作。“开畦分白水，间柳发红桃。草际成棋局，林端举桔槔。”又逢春日乍暖还寒，农人穿着旧棉衣前去查看自家田地。将菜园挖开成畦，便于积蓄的水能够流淌到更多地方。抬起头看见冒出嫩芽的绿柳间，红桃绽放正好。如同开设棋局对弈，农人把长有野草的农田进行规整，在树林的另一端还设置了汲水工具，便于后期浇灌。即使春雨微寒，大家却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柳绿桃红，映入眼帘的是优美风景；畦开水流，扑面而来的是田园气息。

王维的春天，有依依送别的真挚。“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渭城的雨水润湿了轻尘，将旅舍旁边的柳条也冲刷得明亮洁净。他劝远行的老朋友再饮上一杯酒，因为出了阳关往西去，征途漫长，很难遇到故人旧识了。春天固然洋溢着生机和活力，却也难逃别离。诗人折柳相送，深厚的惜别之情令人感同身受。

王维的春天，有宁静自在的禅趣。“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没有俗世影响，山谷中十分寂静，杳无人迹。春桂在夜色中飘落，仿佛带动一缕花香散开，月亮从林间升起。清辉洒落，光影变化惊起栖息的鸟，清脆叫声偶尔回荡在流动山涧中。这样的春夜如此悠然，让人感受到静谧的意境。当我们沉下心来，大自然的美好和禅意无处不在。

苏轼评价王维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我深以为然。在王维现存的400多首作品中，很多都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仿佛可以通过他的笔端，游览四时美景。而我愿将他称之为“春天的诗人”，他写盛唐的早春气象，写闲适的田园生活，写空灵的禅意体会。千年相隔，透过轻薄的纸张，我看见他笔下春光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