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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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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3年03月30日

上海欢言

马尚龙

 

百来年前,因为创造了诸多“远东第一”的纪录,上海便有了“大上海”的美誉。摩登、先进、典雅乃至奢华,是大上海的熠熠闪光,也是令人向往之所在,令上海人优越之所在。

不过上海人自己也知道,许多的优越感,都是精神上的,或者说是上海这座城市面子上的,并非自己过日子的优越。“大上海”是上海的骨骼、相貌、血型、性格……还应该有一个“小上海”,是布满上海全身的毛细血管,是弄堂里的上海,是烟火气的上海,是角角落落的上海,是锱铢必较的上海。

小上海并不是单指棚户区、下只角,和收入低学历低的人群;小上海是体现最普遍市井民风的上海。

大上海和小上海,看似对立,实际上,大小上海的叠加,才是更生动更真实的上海。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被大上海的光耀所吸引,虽然也会看到弄堂烟火气的缥缈,但是比较多停留在物理意义上的怀旧回望,对小上海之“小”,对小上海毛细血管之细,之通达上海周身,还是轻描淡写居多。

引发我这番思考的,是美好的童谣和粗陋的俗语两者间的“同途殊归”——在相似的环境中产生,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境界,前者飞向了大上海的梦幻,后者落入了小上海的逼仄。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侬肉,还侬壳,张家老伯伯,问侬要只小花狗……

这是最经典的上海童谣了。童趣,美好,幻象……谁都无法解释,糖粥、胡桃、小花狗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不要紧,童谣大多这样颠来倒去的。

童谣没有时代指向,没有贫富贵贱,无痛无疾,满足的是童年的美好。

在童谣之外,还有一种哼唱,也朗朗上口,但是和童谣之间,恰似完全不同的“三观”。

“1958年,倷娘养出侬只小癞痢”“廿四根肋排骨弹琵琶”“噶许多萝卜轧了一块肉”……

一点不美好,像是蓝领油污的工具袋一样,塞满了日子的窘迫,生活的尴尬,体面的缺损;让人备受讥讽、歧视和起哄,还很刻薄。文明修养是荡然无存的了。不管是在什么年代,它们从来不登大雅之堂。

但是它们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渗透力,顺着弄堂,顺着学校操场,顺着孩童和成人的嘴角,蔓延、传扬。

我把它们称为“俗语”。不雅,却也因为俗而简洁明了,直达市井的笑点——一个人的痛点铺垫了所有人的笑点。在痛点和笑点的世俗行为中,俗语漫画式地勾勒了某个年代的世俗生活片段。

俗语,自有它不俗的内核。

俗语有稚趣,有野趣,有智趣,还有年代之趣。俗语不仅是儿童的哼唱,也是成人的语境,不像童谣,只是稚童的幻像。真要佩服俗语的无名创作者的智慧。

俗语是杀器,重在精神杀伤;伤害不大,侮辱很大。但是这种杀伤,往往是自杀式的杀伤,或者说是自杀式的同归于尽。因为所有的杀伤都是有强烈年代感的自嘲,在极尽能事羞辱对方之时,自己恰也是被羞辱的对象。比如用“廿四根肋排骨弹琵琶”来羞辱对方的骨瘦如柴,灾难年代谁都是面黄肌瘦的,谁都不可能是脑满肠肥的。

俗语很俗,却俗得有底蕴,每一句俗语,都足以牵出一个年代,虽然牵扯的方式不讨人喜欢。比如,有些喜好到处传播他人事情的人,至今还被叫做“小喇叭”,谁能想象得到,“小喇叭”的梗,是上世纪50年代电台儿童节目“小喇叭”?

俗语还暗藏了高深的文化和艺术。想一想,“廿四根肋排骨弹琵琶”,为什么弹的是琵琶,而不是古琴不是月琴?我简直怀疑,这句俗语的始作俑者,来自某位评弹名家的即兴笑语,只有他们才了然琵琶和肋骨间的奥妙,才会像如今的脱口秀信手拈来。

上海俗语,就是上海欢言。加了书名号,《上海欢言》,是我新书的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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