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怀逝者

杨柏伟

那日晚间，一条讣闻让我愕然——苏玉虎先生去世了。就在不久前，几个书友小聚时，曾经向我索要过一册《苏少卿戏曲春秋》的丁兄，一再盛赞此书。而这本“大砖头”的编者正是苏玉虎先生，苏少卿是他的外爷爷（外公）。与丁兄聊着这本书，我想起了久违的玉虎老师。因为和他女儿也偶有联系，并未收到异常的消息，总觉得苏老师一家应该都平安如常吧？没承想看到苏小姐的朋友圈，却是她的“泣告”，我也如同“卖马”的秦叔宝面对黄骠马“两泪如麻”了。

感谢神奇的网络，让我搜到了不少苏老师演唱的视频，我一段段地听着：《打侄上坟》《摘缨会》《鱼藏剑》；还有苏老师操琴，长他10岁的姐夫俞律先生演唱的《卖马》，这段视频录于2022年9月，郎舅二位年龄相加整整180岁，这是二老合作的“绝唱”，也是他们的诀别。

和苏老师相识是通过翁思再老师的引荐。记得那天接到翁老师的电话，告知苏少卿的后人正在编苏氏戏曲方面的文集，欲寻求出版，问我是否有兴趣。这不用说，是搔到了我的痒处，作为一个戏迷，编辑生涯20余年，终于碰到了一个京剧的选题，自然见猎心喜。我们立即在电话里约定了时间，由翁老师带着我走进了苏府。

看到大致成形的书稿，除了佩服当年苏少卿先生的健笔高产，对于苏玉虎老师多年来孜孜矻矻地在图书馆的故纸堆中爬梳搜罗的苦功更是感佩不已！

虽然当时对于这部书稿的编选还有不同意见，但我在对初稿进行全面审读后，基本尊重主编者苏玉虎老师的意见，除了在编次上做微调，仅抽去了几篇与戏曲无关的文字。而书名则由少卿翁的外孙女婿——作家、书法家、京剧名票俞律先生定为《苏少卿戏曲春秋》并题了签。

这本厚达600多页的书，于2015年3月中旬问世。当时我写了一个“新书简介”，现在看看似乎还不错，不妨转摘如下：

“苏少卿是民国时期颇有影响的戏曲评论家、教育家、活动家和京剧名票。30年代初，孟小冬在拜师余叔岩之前，曾先拜苏少卿为师学戏。苏少卿曾编著《大戏考》（民国时期一版再版的京剧工具书）、《袖珍戏考》《戏剧月刊》等书刊。倾毕生之力传播普及戏曲艺术，特别是京剧艺术。他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报刊撰写大量戏剧评论、考证、梨园掌故等方面文章，立论严正，皆有所据，不以个人好恶妄加褒贬，尤其从不涉及伶人生活的私事逸闻，深得内外行信服，具有很高的艺术和史料价值。苏少卿的文字散见于各地报章，近年其后人多方搜罗，终于集腋成裘，汇编成这部《苏少卿戏曲春秋》。”

新书问世后，又是翁思再老师领着我，我们走进了南京俞律先生的家，苏玉虎老师自然全程陪同。翁老师来拜望俞老，少不了要亮几嗓子，请俞老、苏老指正唱法。两位老人家也都唱了几段，操琴的始终是苏老师，他是京剧全才，不仅能唱，还会拉（胡琴）会打（鼓）会弹（月琴），也会写会编。苏老师鼓励我也唱一段，面对这几位大行家，我这个“录（音带）学生”哪敢张口？

打从2017年起，苏玉虎老师也用起了微信，会给我发来他唱戏的小视频（可惜那段小视频没有及时保存下来）或者活动的美篇。有一回我从孔网拍下了一组苏老师写给一位苏少卿学生的信札，我特地复印了一份快递给他，只是其中有几页因年份太久墨水变淡了。苏老师见到复印件后给我回复道：“小杨先生，快递今天中午收到。谢谢。虽然有几页已看不出也就罢了。但我几封信中所写提的看法也并非无的放矢！只是人轻言微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不算数的就让它过去了吧！……赵燕侠的发音无论唱念都特别清晰功力深厚，这使我非常钦佩。”

过了一段时间，又发现孔网拍卖苏玉虎老师的书法作品，我也转发给他看看玩玩。他回复道：“小杨先生，手机上又看我写的毛笔字。很惭愧，虽然也花了些力气去练却老是写不好，平时写了都是赠送给来家的友朋，绝对是送人的故也不计好坏了！要的人倒也不少。他们也不当回事吧！给行家看到出洋相有些丢人！”

当然苏老师最挂念的还是他外爷爷的书的重印，但是我却没法再助他一臂之力。好在后来苏小姐告诉我：有一个中国戏曲学院的研究生论文题目是苏少卿，他为了写论文又找到了100多篇（苏少卿的文章），正好他毕业后去了一家出版社，因此主动联系苏老师，打算出版更全面的苏少卿文集。我想这是比重印《苏少卿戏曲春秋》更有意义的事情，当然乐观其成。从苏小姐发的讣闻，我估计应该就是山东文艺出版社即将付梓的《苏少卿全集》吧？在此我要向这位曾从《苏少卿戏曲春秋》中得到一点便利、转而以自己的力量去回报前辈作者的年轻同行致敬，向山东文艺出版社致敬！

苏玉虎老师最后和我发生间接联系是一年前丁悚先生《四十年艺坛回忆录》出版后，应该是苏小姐替他从网上买到了书。因为当年丁悚与苏少卿是故交，苏少卿在沪上报刊写剧评曾得到丁悚的引荐，而丁悚与“一代琴圣”陈彦衡的相识则是由苏少卿介绍的。这本书中涉及苏少卿的内容不少，细心的苏玉虎老师发现了一张合影，这是1944年的一次文人雅集，内有苏少卿、丁悚、荀慧生、周鍊霞、申石伽、董天野等，让苏小姐微信联系我，希望提供一个清晰版，我当然马上满足了他这个要求。丁悚回忆录的出版，对于苏少卿生平资料的充实，多少也有助益的吧！

可惜，玉虎老师等不及他外爷爷的全集问世，便去与苏翁以及他早逝的母亲苏娥女士、他的名声赫赫的父亲李可染先生在天上相会了，只教我等“见灵台不由人珠泪滚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