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 檐
吴 瑕
乡村农民出身的我小时候最常见的是屋檐,最喜欢的是屋檐,乡村的粉墙黛瓦,一溜溜的黛瓦码成流水的沟壑,泾渭分明,屋檐在房顶边沿前伸,雨天为农人行走在正屋和厨房间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翘起的屋檐角如同一个大大的句号。屋檐下,是乡村人家人间烟火的生活。
荆楚大地乡村的房子,无论是平房还是楼房都有一个一米宽的屋檐可以放两张八仙桌,是堂屋缩出来的面积。屋檐是一个家庭的瞭望台,也是这户人家生活水准裸露的冰山一角。雨天,我们在屋檐下把小桌子靠墙,写作业,亮敞;休闲时,檐下的桌子上放洗干净的时令果蔬,满足我们乡村孩子特别的口欲,春天炒的蚕豆、夏天西红柿、黄瓜,秋天的红薯、玉米,一家人坐在檐下群聊共享美食,那是难得的幸福时光。
很多的雨天,父母冒雨劳作去了,我们看着檐下一连串的雨滴,在檐下守望,无聊时兄妹几个玩跳棋、围棋、扑克,只盼着父母早点回来。二姐最牛,搬来躺椅,舒服地躺上去,打开收音机,我们一起听广播剧场,《人生》《玉娇龙》《天狗》《苏城舞会》都是慵懒的雨天里,收音机给我的启蒙教育。
乡邻串门时直接坐在屋檐下,一边织毛衣,一边扯闲篇,有时候,妈妈也会在雨天里坐在屋檐下缝补衣服,父亲在一边抽烟。记得妈妈在屋檐下叫我们剥大蒜,她腌红剁椒,于是全家一起上阵剥蒜头。父亲是不剥的,打谜语我们猜: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一说要下山,争着把衣脱。我们猜不出,妈妈笑,你们剥的是谜底。妈妈缝衣服时,我们兄妹几个帮妈妈穿针,爸爸出谜语:黑狗子、挨墙走,走一步,咬一口。我猜不出,爸爸一步步讲解,于是我们都懂了,异口同声说是剪刀。爸爸笑,妈妈也笑,我看到滴落的雨线也笑弯了腰。
夏天暴雨多,田地间抢收稻子、抢着栽秧的村民,就冲到离自己最近的庄户人家的檐下避雨,天地间灰蒙蒙下一阵子雨,村民在一起聊天吹牛,看雨打芭蕉,说收成、说涨水、说捉鱼,屋檐下的笑声不绝。天像小孩子,马上出太阳,身上的衣服淋湿了,借瓢水喝,然后又快活地下地干活了。
雪后初霁,屋檐下挂满冰柱。寒风刺骨,我们站在檐下玩冰柱、踢毽子、跳绳暖和身子,看爸爸铲雪开路,妈妈拉牛出来饮水,然后喂些黄豆给牛吃,煮猪食喂猪。
记忆中,一家人坐在屋檐下,气定神闲,内心满是安宁和满足,那是我理解的岁月静好。
有一年春天,母亲在屋檐边栽下丝瓜和黄瓜,夏天的时候,屋檐下的藤蔓,细细的触须,顺着竹竿一天天向上爬,丝瓜黄瓜还开出了花,很快就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农村人家的自然装扮天然的模样,让人心爽,白色的屋檐下似乎把绿色请进家里。我们在屋檐下写作业,阳光透过藤蔓爬上我的作业本,如花的视觉里,我成了画里的人。
屋檐下还有燕子,在屋檐一角有燕窝,每年春天燕子回来了,我们坐在屋檐下看燕子垒巢、孵小燕子,喂食小燕子。燕子是受一家人保护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我们小时候的启蒙教育。除夕晚上,屋檐下都贴好了春联,红红的纸黑色的字,把简陋的房子装扮得喜气洋洋,满是佳节的欢愉。
有小院有农舍有屋檐,那就是我生活的故乡。无论离开家乡多少年,生我养我的屋檐,带着爱的暖、带着故乡的质朴,温暖着我人在他乡的寒凉,郁葱成心里永远的原版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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