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藕带鲜
刘 峰
早年“双抢”正值三伏。在田间劳作,白晃晃的日光真毒,晒得稻禾蔫耷耷,也晒得人晕乎乎,偶来一缕风,送来一股子清香,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原来离稻田一箭之遥,有一大片水荡,长满了绿汪汪的野荷,朵朵红莲宛如静静燃烧的火苗,稚绿娇红。
终于熬到收工,大家纷纷前往湖荡洗浴。不知是谁提议:“此时节,藕带正鲜嫩,不如采些——!”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一片欢呼声。要知道,一年一年,野藕长势汹涌,不歇地占据水域,采些无妨。
“扑通,扑通——!”大家赤条条地跳进湖里,好似一群鲢鱼,游向清粼粼的荷荡。顿时,一湖野水仿佛开了锅,沸沸扬扬。近了,那铺天盖地的野荷,仿佛一排绿墙压过来,逼得人的眼睛亮晶晶。
从小在水乡长大的我们,水性好得似《水浒传》里的阮氏三雄、浪里白条等梁山好汉。当游到水荡荷影里,一个猛子扎下去,要不了一会儿,像野凫一样湿淋淋钻出水面,高高举起一束白嫩嫩的藕带。
此时节,藕带生长是那么的旺,在看不见的黑油油的湖床上,它们像竹鞭一样肆意生长,步步为营,纵深推进。
当潜入水里,顺着一枝绿荷直直摸下去,就触到了软泥里的藕带,顺势一掰,耳膜一震,只听见一缕清脆的断裂声,仿佛筝弦断了。在微微发愣过后,用巧劲将藕带轻轻地扯起,出水那刻,顺势将它在水里摆一摆,泥沙俱净。
“咔嚓——!”禁不住诱惑,一口咬下去,只感觉一缕甜滋滋、凉丝丝、脆生生的味道,在舌尖停驻几秒后,挟着一股子野水气,顺喉而下,润在心田,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细细而瞧,发现野生的藕带,笔管粗细,芽儿尖尖,宛如长长的毛笔,握着它在水面上写字,妙趣横生。
待周身清凉,疲劳消失,该上岸啦!
用蒲草将藕带绾了,水灵灵地拎回家,正好趁鲜烹饪。
最常见的,是清炒。炊烟袅袅而起,将藕带洗净,切成玲珑剔透的小段,接下来,将锅烧热,淋上一勺褐黄色的菜籽油,嗤啦,将藕带连同红辣椒、姜丝倾入锅中,大火翻炒,中途添入精盐、白醋,待微微炒出水,即可出锅,和盘托出。
当端至桑木桌,立即引来一双双筷子。夹几根入嘴,感觉此菜鲜嫩爽口、香脆含甜,于咀嚼间,那渗在小孔中间的汁水,霎时溅起,咸甜酸辣,十分开胃,让人端着大碗大碗的白米饭,吃得那么的香。特别是那翘起的芽尖儿,由乳黄变为浅紫,当一口咬下去,摩挲味蕾,带着微涩,回味绵长,让人不忍停箸,百吃不厌。
一时吃不完的藕带,母亲会用它们做泡菜。炎炎三伏,它最能勾起食欲。将藕带切好,于沸水中稍焯片刻,连同泡椒、姜片、蒜瓣倾入卤坛,密封一周后,当启开坛盖,一股酸香顿时扑鼻而来,诱得人口水直流。当搛起一箸入口,脆脆的、酸酸的、甜甜的,让人吃了还想吃,一边吃,一边还眺望那片水域,对那一荡野荷感恩不已。
若干年后,我离开了故乡,开始了四处漂泊,于一次次对故乡的回望中,渐行渐远。似水流年中,在莲叶田田的异乡,正如沈从文先生所写:“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同样,我品尝过不少用藕带制作的菜肴,但久而久之,总感觉没有故乡的藕带味美。细细想一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儿时的藕带味道,俨如乡愁一样,已深深地植入了味蕾。
多想他年还乡时,那一片野荷仍在。只是不知呀,如今的我们,于时空沧桑过后,是否还能聚首,重温当年采藕带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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