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装的记忆
袁念琪
就像没当运动员也穿坏几套运动服一样,虽没当过兵倒也穿破好几身军装;军装是我唯一的制服之恋。
我穿第一件军装在小学六年级,是父亲“55式”军装改的。军装显长,母亲就把衣下摆折起来,用线缝上,待我长高再放下来。“55式”军装是1955年实行军衔制时的军装,不是绿色是淡黄显白,秋冬装颜色土黄接近咖啡色;纽扣不是扣面没图案、我们叫“光板”的那种,而是扣面镌刻内有“八一”的五角星;衣肩近臂膀处有个衣襻,平行靠衣领处有两个线锁过的小洞,这都是用来挂肩章的。“55式”是军装中的极品:一是有了年代,物以稀为贵;二是有点身价,能穿上这身军装的,属参军早的。三是没再生产,穿一件少一件。
父亲抗战时参加新四军,在部队到1976年转业。在军装走红时,我不缺军装穿,且老款新式都有。新军装是父亲特为我领的,军装左上衣袋反面印长方形黑框格,其中一档是尺寸,我穿副二号。
新式军装是1965年取消军衔后的“65式”,官兵区分在军装口袋多少。战士只有上面两个小袋,干部在下方多了两个大袋。排以上干部就可穿这四个兜的军装,上到军委主席都是四个袋,官官一致。
新军装也有极品,它是上世纪70年代初推出的“三合一”军装:不是布面料,用当时时兴的化纤的确良。与布相比,轻、薄、挺括、亮眼,缺点是怕火,就是碰到香烟灰,也会烫出星星点点的洞。叔叔们说,这打仗是不能穿的。我有一套“三合一”,但心中的极品是父亲将校呢大衣改的一套呢军装,一直穿到上世纪80年代。
穿军装也讲搭配,是否“懂经”就看怎样搭配。穿军装不能配小裤脚管裤子,不然上宽下窄显得头重脚轻。鞋子要么是北京产的黑灯芯绒面、镶滚黑皮边的白或塑料咖啡色底的松紧鞋,有腔调是黑色两接头低帮军用皮鞋,或人称“老K皮鞋”高帮军用皮鞋。冬天的一种穿法是把军装套呢军服外,或套毛料衣服外;这么一来,军装有点像棉袄罩衫。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不分老幼,地不分南北,军装是最时髦的服装。陆军军装上下绿,海军一身灰,空军上绿下蓝。因爱得深,就出现假冒的“大兴”军装,毕竟不是每家都有人或亲戚当兵,都有关系搞到军装。这些“大兴”军装除自己缝制,有些地方的商店也有卖。但从面料颜色上就可辨出,假军装的绿较艳,如嫩草色。那时,为配自制的军装,向我讨军装纽扣的不少,还要“55式”老纽扣,“65式”已是光板没五角星。我在1973年9月28日日记里,记着学工的厂里“工人问我要军扣,已弄到”。
“大兴”军装另一种是真军装,是把上头两袋的战士服,下面添两袋改成四个袋的干部服。班里有几个同学就穿这样的军装,自己提了干。但这种“干部服”的马脚,明显暴露在上衣口袋袋盖上。正宗干部服,口袋盖后有锁扣小襻,锁扣看不出。战士服的上衣袋盖后没搭襻,直接锁袋盖上,因而纽扣露袋盖外。改干部服后,就把袋盖原锁眼缝合,在袋盖后加个襻。袋盖被缝的锁眼像两只眯起来的眼睛,映出一颗追求上进的心。我私下揣摩,这样的袋盖锁眼莫非是设计者埋下的伏笔,让假干部服一眼洞穿。后为北大博导的中学同学老阙,当年演出向我借真军装。他跳《鱼水情》中野营到山村的解放军,还一并借了军用皮带。
在军装风行的日子里穿军装,当然是“扎台型”和“拉风”的事。除笑纳投来的羡慕,扯虎皮做大旗的事极少。只有客居杭州时,冬天到省军区浴室洗澡,管门的战士见你一身军装基本不问,遇到认真的会问是哪个单位?这可难不倒我们。父亲所在部队番号代号烂熟于心,在某某军军部是某某部队,到某师是某某部队。
虽穿军装没“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也有被误认的。1975年暑假,我随部队电影队去河南灾区慰问,帮挂银幕、倒片,就有人问,这是新来的?在上海,同学阿远告诉我,有小学同学认不出穿军装的我,问他:“侬现在同‘土八路’白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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