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一段一段的时间旅行

黄阿忠

枫泾的天空上，曦月淡淡隐去，泛出了鱼肚白，天渐渐亮了，蓝紫灰的房子后面微微现出暖色；窗外两只布谷鸟“沽沽”“沽沽”，一前一后的叫声，催醒了昨晚最后一段梦。

雨早停了，青石板街被昨天的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偶尔有低洼的地方积着一淌水，一闪一闪折射出亮斑。绕行过石桥，桥上无人，水中亦无船，绿灰色的倒影格外地安静。忽有风掠过，把那块房子的倒影碎开一个个小亮点，铺满狭窄的水面。墙面是灰白的，斑斑驳驳，留出了历史、岁月，给予了审美意义的“好看”；几十年甚至于几百年过去，墙面也不知道被刷新了多少回，岁月的信息成了密码被覆盖。树叶缝隙中透过太阳，光悄悄地爬上了石桥，构成了一块大大的投影，改变了整个由桥组成画面的形状。

我想，美是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或者是一种状态；美是心情和景物相反或相呼唤而产生，美是一段一段时间呈现的；美是因为历史、人文而构造，美是景物被精神唤醒后的一种享受。

踱步跨过三桥，粽子的香味四溢，街上来往的人也多了。有的甚至是一早从市区赶到这里买粽子的，可见枫泾粽子是多么地有吸引力。但是，枫泾真正的魅力还在于这个小镇的构造。枫泾是古吴越分界、古战场，枫泾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整个上海独一无二。如果细算，历史超过了千年，这又大大地增加了这个小镇的文化、历史内涵。

水乡，这是长三角一带对古镇的统一称呼。因为江南多水，且水系发达，如网络纵横，故而，那些同水有关的景象司空见惯；小镇的石桥、青石板、石阶、黛瓦、白墙，或者是牌楼、牌坊、小舟等等，就成了标配。无论周庄、甪直、朱家角、乌镇等等，上列所有的元素都具备。而大同小异，中间一条水，上面架一座桥，两边是黑瓦白墙，都已经成了水乡的概念图式。然而因为时间、气候、心情、状态等原因，以及人的追求、修养等，就会产生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不同风格的、不同样式的图像。

当代的文化环境和认识变化足以改变视觉，尤其是数码信息时代，已经简化了视觉感知到图式表现的转换。加上绘画视觉元素的重新创造，消解了自然客观物象形态，从而产生了形而上的抽象、写意，和画面图式的再一次安排。基于这些，颠覆了我们看自然景物的理念。或许，去枫泾看风景，是一次美的时间旅行，是主观上进行一次视觉的革命，并唤起精神层面上的提升。

气候的变化，时间的旅行，使之相同的景物生成不同的境界。“水乡”如此、“高山”“流水”亦是。我想起了印象派画家莫奈画的好多幅《鲁昂大教堂》，几乎都是相同的构图，然因为阴、晴、晨、夕的时间、气象的呈现，都成为美的再现。

纵使相逢应不识，我们对事物要永远保持新鲜感，就像面对小桥流水、常见的崎岖山路，即便是经常看到，但还是要像是“不认识”那般去寻找新鲜的感觉。

人间真情在表现，有景、有物，都要赋之予情。若有情，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若是真，哪怕河边系舟之长绳亦是诗。相同的事物因为表现而产生不同，艺术的魅力在于表现而百代千秋。

我们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要走进生活，为什么要去采风，为什么要不断地出去，尽管是一个相同的地方。旅游、旅行是走走、看看、想想，休闲、休养、调整、调理。比如黄山的日出和晚霞、永嘉古村古镇的云气、楠溪江的烟雨、婺源的油菜花、甪直的保圣寺等等，当然还有更多；它们有阴晴雨雾、朝夕晨曦的气候变化，还有人的主观的情感变化等等，当然也还有更多。所有这一切，都具有审美的作用，会产生许多不同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它们都能产生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