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山中来
李新章
去年秋天,刚退居二线的我,参加了一次去福建的自驾游,一行九人都是亲密好友,心情也和福建的秋景一样醉美着。第一个景点是攀登武夷山的天游峰,虽然海拔不高,可对于习惯坐办公室、年近六十、不怎么运动的我而言,却是不小的挑战。在山脚,小我一岁的师弟倪望峰却步,劝我道:“我们老哥俩还是找个地方喝茶吧。”我却冲他笑笑说:“你帮我留一杯,我下了山喝。”说完,便跟着年轻的旅友上山了。
武夷山的秋天是炎热的,登天游峰时,是下午两点后,气温超出30摄氏度。没走多少台阶,便汗湿衣襟了。但我的视线始终紧咬着辉夫妇的脚后跟,努力不让自己掉队。暂息时,我气喘吁吁地冲辉竖起拇指说:“你们夫妻厉害,男女搭配,登山不累。”辉喘着应道:“男女搭配,汗流浃背。”
岩石质地的台阶,是洒过一层雨的,将干未干的样子,极易打滑。果不其然,从山腰处往下迂回时,我的脚跟未扣住台阶沿口,人便仰面倒下,乘滑滑梯似的滑下,情急间右手一撑,拇指根部被山石掀开一块表皮,指甲盖大小,出了点血。一众好友立即围上来,辉迅即扶我起身,小阿嫂拧开矿泉水瓶,冲洗我手上伤口,又包上创可贴。那一刻,我感觉伤口有了心率的搏动,是疼痛,是感动。
登顶天游峰,年轻的旅友或换着角度拍照留念,或举目远眺,感受“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或冲着群山大喊着“武夷山,我来啦”。我却与自己的年龄一起,安静地在山顶一隅席地而坐,把内心的感动、欢呼,全部溶解在大口大口的喘息里。
下山,与师弟倪会合,在一露天茶室稍息,喝茶闲聊。山风拂影,把一藤轻绿吹来,荡漾在我的眼前,婆娑在我的脸上。我举手捉住它,如捉住一只漫飞的蝴蝶。那是店主养在户外的一盆吊兰,从高处飘下几枝长长细细的藤蔓,悠悠地,在轻风中漫步。每枝藤蔓上又等距长出一株一株的小吊兰,像长句上的逗号。每一株只五六瓣叶片,萌萌的,像婴儿的微笑。征得店主的应允,我举起右手,用拇指与中指锋利的指甲,把末端那两株小吊兰,连同气生根一起,从藤蔓上剪下来,用纸巾包着,藏进包里。
之后的十四天,我们每天奔波在景点与景点之间,每天变换着不同的城市、滨海和山村,每天更换着不同的宾馆、酒店与民宿。每次领了房卡,打开房间,首先想到的是打开拉杆箱,取出在箱子里沉睡着的小吊兰,把它们放在盛水的牙杯里暂养着。次日出门前,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卷上纸巾,放回拉杆箱,随我同行。某日饭后,同行的大阿嫂,特意问酒店服务员要了一个塑料打包盒,在盖上打了几个孔,递给我说:“把吊兰放盒子里吧,就不会压坏了。”
逛泉州古城时,在某店铺,看见一种水养植物的小玩意(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和尚彩塑,静坐在一块褐色的条形石头上,左边胶着一个养花用的球形玻璃瓶),甚是可爱。我想买两个,正好用来养那两株小吊兰。老板却说:“一套四个,不拆卖的。”我稍作犹豫,还是买下了。之后,又在福州鼓山的山腰处,遇见几株野生的金边吊兰。想到多买了两个水养容器,便又悄然摘了两株。
一晃数月,光阴在球形的玻璃瓶里长出洁白的根芽。四株小吊兰,在我家客厅的北窗台上一字排开,由“小和尚”们日夜守护着。四个小和尚分别行着“不看、不听、不说、不做”的礼数,禅意谆谆。而旅行的脚步却早已散尽,虽有留念的照片,仍听不到一点涟漪。唯有这四株水养的小吊兰,依旧鲜活着,真实着,碧绿着来自远山的呼吸,让我时不时地拾起——遗落在旅途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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