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想听老张老师的故事
——天马山印象
刘向东
十年前的立冬,当我目睹向阳小学被拆迁的狼藉情景,记忆的窗口似乎被飞扬的尘土蒙蔽了。幸亏有截似曾相识的破楼梯令我眼睛一亮,仿佛又踩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一眼看见了和蔼可亲的老张老师。
那时的学校是两层木结构街面老宅。校内有操场和平房教室,北门正对葱郁的天马山。老宅楼下是教室,楼上东西厢房是教工室。有一天早上,我刚到教室,班主任后脚进来叫我去教工室。我猛地一愣,以为又犯了什么错。连早到的两名女同学也带着狡黠的微笑瞟了我一眼。之前我因顽皮和“挂红灯”经常挨批评,但从未被叫去教工室。这次只好硬着头皮“挨批了”。由于忐忑和踯躅,我与班主任拉开了距离。可有趣的是踩上楼梯嘎吱一响,再踩一阶又嘎吱一响。连续的嘎吱声竟然缓解了我的紧张。
教工室拥挤逼仄却整洁温馨。兴许时间早,只有一位见过却不知姓名的白发老人在埋头刻蜡纸,针头样的笔尖发出细微的刺刺声(那时的作业题考试卷都用刻好的蜡纸油印而成)。光洁的桌上摆有整齐的砚台、毛笔、书本和两摞练习本。班主任一见我就把目光落向老人说:“老张老师分好了作文和英语练习本,你拿到教室发下去。”我陡然窃喜,回答“好的”。同时老人抬头打量我一眼微微一笑。等班主任离开时,我不由自主地挨近班主任目光所至的老张老师。老张老师放下笔,捧起桌上的两摞练习本交给我。可我转身的瞬间突然觉得被一股强烈的磁场吸引了。原来老张老师笔挺地站在桌边,牵拉着袖套慈祥地看着我。此刻我感到他有点“特别”。微凸的眉骨支棱着灰白的眉毛,好像藏着无形的倔强,深邃的目光闪射出关切的光芒,眼角的鱼尾纹水波似的连着白茬茬的鬓角,略瘪的下颌使脸颊轮廓格外分明,甚至有种冷峻儒雅的风韵。
“哎!同学,下楼慢点啊!”随着老张老师的话音,我放慢了脚步,楼梯的嘎吱声不再像我上楼时那样节奏分明。
由于印象“特别”,事后我问班主任:“怎么没见过老张老师教书呢?”她温和地说:“老张老师七十多岁了仍然以校为家整天忙碌。也是我们老师的老师!”而后来的所见所闻也印证了老张老师是个大忙人。除了刻蜡纸和编写课外阅读,写标语、搞卫生和辅导写毛笔字等都有他的身影。有一次我去借篮球,看见老张老师正在辅导英语老师王健写毛笔字,还不时地说着提笔顿笔等用笔方法。那种认真和耐心如同一位慈父指导着乖巧的孩子。但这些对我们来说并不特别,最特别的是“他是一名地下党”。
那是1975年的夏令营,出发前老张老师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精神矍铄地站在队伍面前。当夏令营红旗一举,班主任郑重地说:“请老地下党,老张老师宣布夏令营开营!”随后老张老师庄严宣布:“本学期夏令营开营!”语气的铿锵像是下达命令,令我们无比地兴奋和敬佩。我们边鼓掌边窃窃私语:“他是一名地下党!”那个时代我们崇拜英雄,更追过电影里的地下党。知道老张老师是地下党之后,只要遇见他,我们就请他讲故事。而他总是微笑相迎地说“等机会吧”。遗憾的是不久后我转学离开了天马山。多年后我才明白“等机会”是等待解密期,这是纪律和忠诚。有一年我去天马山找他,不料他已去世。据说他是南汇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是松江浦南地下党,为了党的事业,他终身未娶。
2025年菜花金黄时节,王健老师深情地对我说:老张老师叫张启仁。几天前与老同事相聚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老张老师。我说我也常想起他,一直想听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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