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一阁”的“天花板”
西 坡
去宁波旅游,不可不去“天一阁”。这点,无法商量。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文物古迹、奇花异草、鸥鸟群嬉、明月清风、枕石漱流、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之类景观,“天一阁”都有,但与苏杭园林相比,毕竟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那么,“天一阁”究竟以何取胜?
毫无疑问,是藏书。
尽管迭遭公私变故,如今的“天一阁”藏各类古籍近30万卷,其中珍椠善本8万余卷……
我们不妨再来对比其他几家著名的私家藏书楼如“铁琴铜剑楼”“过云楼”“皕宋楼”“八千卷楼”“五桂楼”“玉海楼”“古越藏书楼”“测海楼”“海源阁”等已知的曾经最高藏书量,“天一阁”曾经和现存的藏书数量,显然都可排在第一矩阵。重要的是,“天一阁”获得新生后,其造血功能依旧强劲,而其他藏书楼,或流散,或归并,或虚脱,或湮灭,早没了旧时荣光。
我们评价顶级藏书家,不应只盯着数量或质量,还得看他蒐聚的眼光——预期对本民族往后进行跨越式的文化建设有大贡献,能够实现别人无法提供的资源。在这点上,“天一阁”便当仁不让了。
跟其他著名藏书楼一样,“天一阁”不乏宋刻椠元、善抄孤本。人们往往特别看重那些元素而忽略它的独特之处——对于地方志的收集。
地方志,是记述地方情况的史志。其他不用谈了,仅就历史上国与国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疆域划分的依据,有时还得“请”地方志出来说句话。至于人们关心的“祖籍”和“家族”的脉流究竟如何,也许翻一下地方志就能获得答案。
谭其骧先生在《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序言》中写道:“明代的省、府、州、县益以卫、所、土司各级政区,总数在两千以上,二百八十年中纂成的各级方志少说也得有五六千部,但《明史·艺文志》著录的方志不足三百部。”谭先生进而指出:(天一阁)“原藏有明代方志四百三十五种,比《明史·艺文志》所著录的还要多百数十种,这是一个具有特殊重大价值的文献宝库。”
毋庸置疑,“天一阁”所藏明代方志的价值,大大超过了作为一座园子、一幢宅子的“天一阁”本身。因此,说它是藏书“天花板”,并不为过。
我去过“天一阁”多次,跟许多游客稍稍不同的是,总想知道——范氏家族为什么偏偏专注于地方志的收藏?
可以想象的是,作为宁波人的范钦及其后裔,他们一般只需把热情投射于收集宁波地方史料或范氏谱牒即可,其他与自己毫无交集之处的人和事,干卿何事?在我看来,这从政治和经济的角度无法解释,只能说那是一种文化自觉、文化情怀、文化担当使然吧。
我之所以对这个命题感兴趣,是跟自己的一段经历有关——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正协助范泉先生编纂《中国近代文学大系》;与此同时,另有一拨人正在紧张地运作《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的编辑出版,宁波上海不断地两头跑,拿到的复印件还得做修描加工……
既然是“续编”,那么一定有“正编”,可是我从未见识过“正编”的编辑场景。怎么回事?
“续编”的主要负责人罗伟国先生给我介绍说,实际上,“正编”(《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早在上世纪60年代(1961—1966)已由上海古籍书店编纂出版,主持这项工作的是杨渭元、沈俊盛两位先生。
原先我以为,这么大的工作量,仅凭两人之力编成,绝对壮烈,故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采用旧时出版机构的成品影印;一是直接拿“天一阁”所藏影印。
杨沈编《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底本究竟用谁的呢?
“孔网”上有条信息让我豁然开朗:“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嘉靖惟扬志》,线装七册全,品好,1963年9月上海古籍书店印本……”,那是不是意味着杨沈两位当初对“天一阁”原本进行分别影印,再采用拿手的线装书形式出版;直至该店在1981年12月加以整合后推出(共107种,改作精装68册)?
“确实如此。不过,当时他们采用不是复印而拿原本进行扫描的技术。”罗伟国证实说。
《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和《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又是什么关系?我判断,大概是以前“正编”限于各种条件未能出版或遗漏而进行的补救吧。
然而情况并非完全如此。承当年主持“续编”工作的另一位重要负责人陆国强先生相告,“‘续编’乃是将‘正编’挑剩的部分——或版本不够精善的,或有所残缺的,或有新增的,或新发现的……一网打尽,以成完璧。”它于1990年12月出版,共收109种,精装72册;2014年似乎还重版过一次。
如今,旅游者去“天一阁”打卡,“游山玩水”是应有之义。除了解它藏书之富之精的一面,人们还得体会一下它藏书之特之专的一面。这样才能觉得不负此行,从而生发出对于先贤的敬意,增强自己要为中华文化的薪传作出应有贡献的责任感、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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