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隆，大树下的独饮

朱全弟

写下这个题目，还是有点难为情的。敢称独饮，其实是不入流的。我所尊敬的上海新闻界大才子贾安坤老师生前曾对我说：啤酒不是酒，是马尿。对的，国际上有软饮料和酒精饮料之分，我说独饮，有非驴非马之嫌。然而，当年上海诗人季振邦和另一位诗人请文学界大才子艾青老师吃饭，席间他们劝艾老说，多喝一点，啤酒没事的。艾老非但不从，还异常认真地说：不，喝多了，它也是有事的。

艾老拒绝“有事”但有诗。我今年春节在海南万宁的兴隆镇无事也无诗。一日中午，去了酒店隔壁的一家街头小饭馆，不坐里面坐外面，左边一棵大榕树，再前面一点，还有两棵大榕树，举头就是浓郁的绿荫，周边树木环绕杂草丛生。露天，可以看看街景，路上间或有人走过，没有声音喧哗，再往右的斜对面遥望一眼，就是兴隆通往岛内海口三亚的长途汽车站，一样人少。我要了一瓶啤酒，点了一条打铁鱼，一大盆汉菜，当地人的叫法，上海人则称为米苋；还有也是一大盆皮蛋豆腐，不过佐料浸透非常入味；最后一大把长生果不收钱，是送的，由此可见兴隆民风淳厚。不唯此，我开车出去路上多有谦让的，就是你掉头，他们也不急，远远地等候着，绝没有车上来逼你的。

兴隆镇舒服自在，从环境到心里。海南有句话，吃在海口，玩在三亚，住在兴隆。兴隆镇森林覆盖率65%，在海南，除了五指山，兴隆的负氧离子排名第二。位于兴隆镇的石美湾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海岸线，我去看过，坦荡平整的沙滩，远处的海水耐心舒缓地不断涌来。我下榻的酒店离海5公里，8公里外则有环岛高速，出行便捷。

我自斟自饮，承接春风扑面，一瓶500毫升的啤酒，微醺也谈不上，又岂能附庸风雅，说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酒非酒，更无醉，我只是一任思绪心猿意马，独饮的舒适只有我，自由自在。我不善饮，以前在上海的贵都、希尔顿等大酒店开会，中午常有招待的宴席，我则放弃赶回单位去食堂排队打饭，吃完后就去打球，运动更使人快活。还有一次，我出差到北京，那次某区有个振兴中医举措，会场设在京城一个非常气派的大酒店里，发布会结束连着招待晚宴，几十桌的场面，人也太多了，我嫌太吵就一个人出来。冬天，外面下着大雪，路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我漫无目的地在雪中踽踽独行，去寻找街上干净的小酒店。坐下后，点了几个菜，也是啤酒，边吃边想，这样的场景在成都或许会更好。从内心来讲，这不仅是片刻的宁静，更应该是生活的常态。我后来也喜欢上海鲁迅公园湖边的氛围，一杯茶，抑或一点酒，轻松随意，吃喝之外，还有一层层养眼的翠绿景色。看不厌！

也许，读者诸君也看出来了，我不是说酒而是讲心情了。喝酒当然喝白酒，黄酒红酒是不上台面的，喝白酒至少三两才能说刚刚会喝吧，至于“会须一饮三百杯”，那是诗人的豪放与夸张，八两一斤可以算豪饮了。啤酒是不能入围的，我甚至想，2007年在德国慕尼黑喝过1000毫升的黑啤，啃过整只咸猪蹄，那个壮观场面，算是豪饮了吧？然而终究是酒精度不够，有数量没质量，无论始终，滥觞而已，依然不能进入善饮之列。

虽不能饮，但一喝酒便想起欧阳修的“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其文者”的妙句，我认为这才是最高境界，便忘却，自己曾因酒量不行醉过的丑态和出过的洋相，释然了，也算找到最后一丝安慰自己的理由。如今，自我感觉体犹健思维活跃，尚未进入年高“饮少辄醉”的禁区，缘乎此，便不再抑郁甚或欣欣然而忘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