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4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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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4年09月05日

那次回乡

吕六一

 

我的祖地在浙江嵊州的一处山村,父亲13岁离开那里。上世纪60年代初,我读小学五年级时,随父亲回去住了一个星期,于是有了这番不可多得的生活经历。

那天半夜从松江坐火车到浙江绍兴边上的曹娥,已是黎明,再坐早上第一班汽车到嵊州的长乐。上午时分开始爬山,一路气喘吁吁,好在路上不时有凉亭可以歇脚,穿过凉亭的山风凉爽至极。凉亭是行善积德的纪念碑,往往由村民集资或富户出资,简单的就是一个茅草亭;讲究的用砖瓦砌成,有台阶、楹联、亭盖,有出资人姓名的碑刻。凉亭内有砖砌或石垒的坐处,供路人休息。有的凉亭就筑在路上,道路穿亭而过。凉亭也是路途的标志:到了某个凉亭,就知道还要走多少路能够到家。看到凉亭里一些挑担的村民,把担子搁在“垛子”上。垛子是一根头上有叉的棍子,挑担时,在另一个肩膀上撬着,分担肩上的分量;休息时支撑担子,可以减去放下担子的艰难;也催促人们稍稍停留,马上赶路,因为手扶着垛子也要用力的。

到得山村已是傍晚,进门见过伯伯伯母及一众同辈,接过一杯香橼皮爆米花糖茶。路上父亲已告诉我们,香橼是当地的一种厚皮橘子,这杯茶是家乡接待客人的规矩。也许是劳累,也许是饥渴,也许是那时物资匮乏,味道好极,那种甜香诱人的独特之处和新奇舒爽欣慰的感受,现在还记忆清晰。我的口袋里塞满了山芋干、小花生,山芋干是山芋去皮煮熟又放入橘子皮芝麻混合后烘干切片再烤过的。小花生壳薄,一捻就碎;肉松,油润香脆。可能是孤陋寡闻,也可能是家乡情节,从小就以为嵊州小花生是天下第一的。只是那天,到了睡觉时被告诉一定要把口袋里的吃货掏空,放入陶罐,不然就会有老鼠把口袋咬破。伯伯指着屋顶让我看:瓦缝是老鼠进出的门口,房梁是老鼠的走道,那么香的东西,老鼠当然惦记。原来因为运输艰难,这里的屋顶不铺瓦板,直接在椽子上铺瓦,缝隙很多。后来好几个晚上,我倒惦记着老鼠了。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只可惜什么都看不见。这里的门窗都是木板的,关上后不透光。豆油灯吹熄,简直就是黑夜里森林中找乌鸦,眼前只剩墨黑,细听风声中有窸窸窣窣的爬动声,我蒙上被子,在好奇和惊怕之中,揣摩着老鼠的行为,然后呼呼睡去。今天这些都成了饶有兴致的回忆。

第二天,叔伯兄弟来看望。他们都呼唤着狗,黄的黑的花的摇着尾巴的草狗。其中一位把他的狗抱起来,用手从侧面伸进狗嘴,笑着告诉我不必害怕。一条狗呼呼地吐着气,围着我打转,用舌头与我亲热,我站着不动。一会儿,它们都若无其事地管自己打欢撒野去了。那天开始,我对狗有了新的印象。

一天叔伯弟兄们带我去后山看祠堂。听父亲说,我们这支姓氏是南宋时期从河南到这里安家的,有近千年的谱系记录,父亲是“志”字辈,我们这一代散在外面并且时代变化没有这番讲究了。那天六七个毛头小孩,四五条狗翻山越岭一个多小时到得祠堂。一个大房子,有点像礼堂,进门对面一个简易戏台上几个真人大小的菩萨,该是祖先的塑像吧。两侧的架子上供着许多牌位,当时找过祖父牌位放置的部位层次。祠堂中间杂乱搭配高低参差放着十多套桌椅,该是利用作了课堂。还有一只土制的乒乓桌,没有油漆,砖头竹竿搭了个网,桌上放着木质乒乓板。打了一会儿球,忘了输赢,但记得大家都能招架对付。打球时,有人在戏台上唱戏,不化妆,不穿戏服,没有伴奏,上上下下地轮替着。当时我们不在意,现在知道,这该是越剧古老原始的面貌,很有研究意义的。

还有一次,一位堂兄带着枪和狗,带我去打野鸡,真是高兴啊。漫山转去,野鸡没看到,麻雀倒是一群群飞起来。那是一把土铳,几枪之后,狗叼回了十多只麻雀。我说我能不能打一下呢?堂兄说可以,他把牛角里的火药和皮袋里的铁砂倒入枪管,用铁丝捅入压紧。再三叮嘱,把枪端远了,不要瞄,对着方向,扣扳机就行。我像堂兄那样端枪扣动扳机,轰隆一下,手一颤,扳机上方的击发锤处冒出火光。一会儿狗衔来三只麻雀,这个场面难忘。

回乡也是行路读书,那次回乡是非常难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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