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士兵兄弟

牛传忠

许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我被临时借调到师机关业余宣传队搞创作。一天，我正伏案编写一个群口快板词，门卫说有人找我。见面很惊喜，是同一个连队同一个班的战友周礼福。

周礼福一身训练服，奇怪的是腰里插着一把泥水匠使用的瓦工刀。见我不解，他抽出瓦工刀，说，副师长家要搭建一个小厨房，找他来帮忙。“我当兵前是泥瓦匠，搭建个厨房是小意思。”周礼福说话时有点喜形于色。“我俩现在都在师机关，有空到副师长家看我。”我心里想，这家伙说话真有意思，好像副师长家是他的家一样。说了一些相互鼓励的话，我继续回去捣鼓快板词，周礼福举着瓦工刀向我挥了几下，高高兴兴地去副师长家砌砖头搭建小厨房了。

个把星期后我的快板词完工，交给演员们排练，我准备回连队了。突然想起周礼福，就去看他。远远地看到周礼福带着另外两个兵，在那个小厨房工地上麻利地挥舞瓦工刀，干得不亦乐乎。听说我要回连队，周礼福感到失望，问我：“怎么不想办法留下？能在大机关当兵多好。”我笑笑。其实，师里的宣传队是业余的，需要时就集中排练演出，完成任务就各自回连队参加训练操课。周礼福搂着我的肩，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我要好好表现，争取调到师里后勤的工程队来，发挥我的特长，在部队多干几年。”我兴奋地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好啊兄弟，等你的好消息。”

我回到连队半个来月后的一天，周礼福突然背着背包也回连队来了。见他情绪低落，我悄悄问：“咋回事？你想去师后勤工程队的事跟副师长说了没？”“唉，副师长他突然调走，到安徽的一个军分区去了。”我握着他粗糙的手，安慰道：“哪里都需要，在连队一样干。”“也是。再说咱兄弟俩还在一起，也不错。”周礼福笑了一下，开始整理自己的铺盖卷。

周礼福很快把精力都投入到连队的各项工作中，特别是课余时间搞小生产，周礼福展示出他也是一把好手，一点不比他的瓦工手艺逊色。那个年代，部队上上下下都把养猪种菜看得很重，哪个连队都不甘落后。我们连队把一垧垧菜地都责任到了班排，班排又明确分工到每名士兵。我到了菜地不知从何下手，周礼福早把一副粪桶担在肩上，说：“写写画画是你的专长，搞菜地包给我了。”我感动之余，写了一篇周礼福《不怕大粪臭，只为蔬菜壮》的人物特写小稿子，刊登在连队的墙报上。指导员说，这两个新兵一个干得好，一个写得好。不知是否因为那篇墙报稿子起的作用，很快我被调到连部当文书了。

这一年年底前，全团要组织养猪种菜大检查。我们连队的所有菜地早已成为样板，但养猪这一块让连首长很头疼，特别是猪舍显得比较破烂，担心过不了检查这一关。“周礼福，你不是干过泥水匠吗？”连长突然想起会搭建小厨房的周礼福。周礼福明白连长的意思，情绪一下子高昂起来：“连长放心，一定按时完成任务。”周礼福当天就提着瓦工刀，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夜以继日地改造连队的猪舍。

在团里检查组到来的前三天，连队一座崭新的猪舍竣工。这简直是一座令人耳目一新的猪舍。母猪待产室、幼仔管养室、待出栏猪仔室、猪粪处理间，以及饲料储藏室、饲料加工室、饲养人员工作间，无论设计还是建造质量，都令检查组的首长们夸赞不已：“没想到，真没想到！”当即决定在全团推广。连长从团里捧回“生猪饲养第一”的牌子，喜气洋洋地拉着周礼福在新猪舍前拍了一张大彩照。迅速成了“香饽饽”的周礼福，不断地被兄弟连队邀请去指导新式猪舍改建。后来，我和军区《人民前线》报的记者合作，撰写了人物通讯《他带刀从军，谱写不一样的青春》。周礼福就此名扬军区部队，当年底，团里给周礼福立了个三等功。

我在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毕业前，已经超期服役的周礼福退伍回江西上饶老家了。十多年前，已是很有成就的建筑商周礼福，得知我担任了团政委，兴高采烈地来看我。在营区散步时，他盯着门口那老旧的岗楼，说：“我送你个礼物吧，人财物全由我出，算我拥军。”不久，他安排几名工人来部队，把那岗楼彻底重建，新岗楼高了宽了更敞亮了，哨兵们说，站进去就觉得很舒服。

那天与周礼福电话聊天，他说，他的工程队正在承建一个部队的家属宿舍楼。“做部队的工程，我只收成本，一分钱不赚。”

我心里感叹，礼福兄弟，你还是穿军装时那个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