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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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4年10月31日

外 衣

邬峭峰

 

我在悉尼七年,回来时带回一个通讯录,其他特别要紧的东西,寥寥。通讯录早已弃用,上面,有些人的名字还在,人已不在了。还有一些人,在彼此的感觉中,已是越来越珍视的朋友。彼此会不会再度失去,那就看生命的枯荣了。暮年后也有个别老友的脾性,意外地乖戾到不可思议。一点点针眼大的事,就会引来突兀的爆发,让旁人晕眩并心凉。倒也没关系,大家都会以一种形式,走完未走完的路,管他什么态度呢?有时候,你其实并不太幸运,命运却老三老四地跑来,让你去眷顾那个比你过得更好的人。别不爽,谁让你自己不哭出来的?

前不久,掉了一颗门牙,和童年不同,那是不会重新长出来了。在我失去一颗门牙的时候,我看见两个老朋友的照片。和从前比,他们居然这么猛烈地抖动起了艳丽。他们开始喜欢披着夺人眼球的外衣。在世人面前很是拉风的时候,他们的神情又像在菜场,像在挑选辽参、鱿鱼或竹蛏,一派享受好日子的欣欣然。他们给了我一次惊艳,也给了我一些倜傥。

我小时候常有机会在剧场,总是看见没有演出安排的著名或不著名的演员,他们热衷开场前或幕间,走动于剧场的前部,接受世人的瞩目。这些轮廓华美的骄子,应该知道人们在看并议论他们,但他们的神情又像在说,他们并不知道。剧场内,这种内心活动,是对仰慕或关注进行愉快而缓慢的收割,是表演艺术工作者特有的带稚气的偏好。而同等情状,也在社会的各个角落发生,则是人类很可爱的一个小心思。

记得一张上世纪70年代的脸,那是在上海奉贤县某干校的大食堂,京剧艺术大家T女士的那张静如干涸河床的脸。它给我的少年时代,留下了深刻印象,是开掘我人生尖锐度的一项纪录。那是一张拒绝信披的脸,但事实上,那又何尝不是在进行分明的心迹流露。即便个人在那样的状态,她仍在乎是否被注目,她的神情是紧绷的。她甚至有意拒绝给人清朗的感受,因为她内心没有。

我十岁,我从几百号端着搪瓷碗的男女里面,搜到了她的特别,但确实没有能力看懂更多。当年及现在,我都十分尊敬在艺术上不断超越的努力者,即便他们在生活里,有一些不真实的妥协。在那些年头,T女士是个例外,她不愉快,就很直接地把那种情绪,摆在脸上了,她的不妥协,其实不那么简单。

很庆幸,和T女士当年的郁郁木木相比,我的朋友们今天的内心,应是灿然的。他们在更开阔的精神疆域,信马由缰。他们的那些外衣,那么艳丽,那么美好。

记得,那年我看到的T女士,是一身飘飘的炭黑色。她的表情沉重。以我十岁的直觉,穿过她脸上的晦涩,能依稀触摸到一个女人的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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