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映秋色

张全友

我家乡塞北，这地儿热辣，夏天是天热，到了秋天，色热。一个老婆婆，手牵着小孙女儿，走在那火红的丛林小路间，她们心里都期盼着那个人年底回家的好消息。小女孩的爸爸，是个很能干的中年人，每年，初春起来，他去南方讨生活，到了年底才能回来几天。小女孩家妈妈有病，不能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土地都承租出去，只养了几只小羊羔儿，给奶奶和小女孩去放养。小女孩六岁，按理说是该去找学校读小学的时候了，可爸爸说，小女孩再迟一两年读书不妨事，给孩子妈妈看病花了不少钱，等他外面打工挣钱还上亲戚朋友好心借给的那些饥荒了，就不出去了。两年，他对妻子以及小女孩说，两年我就还清那些债了。小女孩天真地看着爸爸，再看看妈妈，最后走去奶奶身边靠着老人，不说话，只是嫩嫩地傻笑。奶奶摸着孩子头说，唉，两年就两年，孩子聪明伶俐，到野外我也会教给孩子些花花草草大树小树的算不上知识的知识。女孩说，我喜欢听奶奶讲故事。说完，就将手指头塞进嘴里了。

男人走了，家里的柴米油盐，需要奶奶来安排购买，妈妈可以烧个火，做点简单的饭菜。有一天小女孩问奶奶，说那山都高到了天上，远处的树，为啥是红的？奶奶说，那是又到了秋天了，你爸爸快回来了。奶奶一手牵着小女孩，另一只手拎着个竹筐。她们是去集市买菜去的。奶奶心里盘算着，买好了菜，返回来时候，看到路旁那块地里羊草不错，就顺便揪几把回去给丢丢吃。丢丢是刚断母奶的小羊羔。

咱们坐下歇歇吧。奶奶说。小女孩规矩地靠着奶奶坐下来。不一会，她又跑去路边摘最后绽放的小野花儿。奶奶喊她，莫要跑远了，虽说是条小路，也有偶尔骑行过去的摩托车。小女孩说，哎，知道了。

小女孩有两颗虎牙，每次笑，都会暴在外面，特别可爱。她看着远处山上的烟云发呆，有几只飞在半空的大雁，让她眼都眯成一条缝，但她依然追着看个没完。小女孩搐着的一把野花，开始蔫了。她跑到奶奶身边说，奶奶我们走吧。

她们就又走上了那条通往镇上集市的路。大概快十点多，她们来到人头攒动的市上，转悠开。奶奶花钱特别小心翼翼，需要买什么和不买什么早就胸有成竹。比如二斤胡萝卜，二斤菠菜，买一个南瓜，调料是花椒、咸盐、辣椒面各少许。

不到半小时，她们就买好了，竹筐里面放得满当当沉甸甸。奶奶说，我们走回。小女孩看着一个孩子用品的小摊犹豫。奶奶再喊她，她就随奶奶走了。回来路上奶奶让她蹲在路边看竹筐，自己没忘那丛长得鲜嫩茂密的羊草。只需一刻间，奶奶就抱回来一小捆，捆成背扎子，放到小女孩背上。小女孩很乐意背这些草，笑着走在奶奶前面。路两边，庄稼地开始成熟了。山坡红色的树叶，远远看起来像晕晕的火焰，是被清风吹搅的。

今晚咱的羊羔们又有吃的了，下午咱可以迟点去山上放它们。奶奶像是自言自语地吩咐自己。小女孩回过头来，说，奶奶，你说我爸爸今年回来，会给我买点什么礼物呢？奶奶笑着反问她，你喜欢啥？小女孩挠挠头，好像寻思了一下，说，书包。奶奶很亲切地过来，一把将小女孩背上的嫩青草揪下来，自己拎着，两个手一个提拎着菜筐，一个提着那小捆羊草。

很快，她们回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近了看到小女孩的妈妈，倚在院门旁，正期盼地朝着她们看。

她们都是这烟云秋色下的期盼者。她们都是有希望的人。有希望的人是幸福的，无论那希望的目标有多么微不足道。

小女孩远远地大喊，妈妈，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