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窝煤里的时光
梁永刚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全家5口人居住在父亲任教的那个乡村中学,虽然住房条件简陋,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是幸福。父亲和母亲自己动手盖了一间灶房,里面除了摆放着几件简单的炊具和一个煤火炉子,剩余的空间几乎都被蜂窝煤占满了。
每年冬天,父亲所在的乡村中学总要雇车从外地煤矿拉回来几卡车俗称为“明煤”的无烟煤,然后以成本价卖给教职工。学校中间有两条纵横交错的水泥路,老师们分到的煤都一堆堆露天堆放在那里。为防止天气有变、突然下雨,上面都用塑料布盖得严严实实。由于父亲和同事们每天都有繁重的教学任务,而那时候又没有实行双休日,打煤球的时间只能放在周日这一天。
打煤球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一项较为复杂的系统工程,仅前期准备工具这一环节就显得繁琐费力。打煤球所用到的工具既涉及到庄稼人的常用农具,又涉及其他工匠的一些工具,可谓是五花八门,名目繁多,比如拉煤和煤土的架子车,敲煤块的铁耙子,筛煤用的筛子,打煤球用的铁制模具,还有铁锨、扫帚、抬筐、水桶……
对于架子车、抬筐、筛子等属于农具范畴的工具,则到学校附近的村上找学生家长借。由于老师们打煤球的时间比较集中,学校本来就不多的工具便显得十分紧张,往往需要提前好几天给管后勤的老师打招呼。
如今想来,在打煤球所用到的诸多工具中,最紧俏抢手的当属“煤球机”了。所谓“煤球机”,其实就是自制的简易人工打煤球的工具。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钢筋插在一根同样长的钢管中,钢筋的一头焊着用螺帽固定的一字形手柄,另一头焊着一个高度与蜂窝煤相等的圆铁筒,圆铁筒里焊有12根小钢筋棍。打煤球时,只需双手将一字形手柄轻轻往下推,一个圆润乌黑的煤球就算做成了。这种简易的“煤球机”市面上很少卖,几乎都是托关系找熟人在机械厂定做的,因而显得格外稀缺。
第二天要打煤球,头天半夜里父亲就睡不牢稳,几次起来到院子里看天,唯恐天气突然有变。父亲的焦虑并不是多余的,如果这一天不能按计划打煤球,再等上一星期家里的煤球还够烧,关键是借用的那些工具不能及时归还人家。天终于亮了,一看到是晴天,父亲和母亲脸上的愁云惨雾顿时烟消云散。
记忆中,匆匆吃完早饭,父亲和母亲拉着架子车去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拉黄土,那里的黄土黏性大,是制作蜂窝煤不可或缺的原料,老家俗称为“煤土”。煤土拉回来了,父亲支起筛子,一锨锨将大堆的煤和土全部筛上一遍。
两筐煤半筐土,这是父亲多年来总结出的煤中掺土的比例。开始打煤球了,父亲掂着足有十来斤重的煤球机,走到和好的煤泥前,两手抓住煤球机的柄把,用力地往煤泥上砸,然后左右反复旋转碾压几下,感觉到里面填实了,便提着煤球机走到一处平地上,用手轻轻往下一推,一个圆溜溜的煤球便滑落在地。刚打出来的煤球湿漉漉的,嫩乎乎的,莲藕似的小孔里升腾着袅袅的水汽,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亮光。
父亲打煤球有个习惯,连续打上几个后就要将煤球机放到水盆里涮一下,这样做煤球机里不容易粘连,打出来的煤球完整利落。随着一声声煤球机与煤泥碰撞发出的闷响,一大堆黑压压的煤泥变成了一片排列整齐的煤球。打煤球又脏又累,还需要技术和力量,父亲和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习,从来不让我参与其中。
如果天气晴朗,阳光充足,那些纵横交错的煤球经过两三天的晾晒就可以转移到灶房里了。为了防止夜里突然下雨,每天晚上母亲都用塑料布将煤球盖得严严实实,等到第二天再揭开。几天后,母亲拿起一个煤球用手使劲按了按,很瓷实,彻底干透了,于是找来抬筐将煤球抬到灶房后,一层层整齐地码放好。
许多年后,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家里早已不再烧煤球了。蜂窝煤里的时光,于是成了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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