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的时候
朱秀坤
一直以为北方柿树多。京城的四合院里常能见到一两株,霜降过后叶子落去一半,还有一半便显赤金色,枝叶间是一只只硕大的磨盘柿,也不摘,由它们去炫耀。便有一两只花喜鹊上树啄食,一啄,艳艳的浆汁飞溅出来,叽叽喳喳的很有生机。人立门窗前,不赶,乐呵呵地瞧,活蹦乱跳的鸟,晶亮橙黄的果,北京人眼里那叫“事事如意”,喜兴。那年经过山西,在一家路边小店用餐,饭毕抬眼往后山一瞧,呵,漫山的火晶柿子,如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一时间真让人叹为观止。寒林下还有人在放羊,洁白的羊群更衬得柿子的艳红,一声声高亢苍凉的蛮汉调依稀传来,天地供吟思,烟霞入醉魂。
在家乡柿树不多见,也有人种,枝杈张开,长一树“愣头青”似的果子,人在树下走,烟火生活便有了草木的清幽之气。我住四层楼,倒是羡慕小院人家,可在天井里种些心仪的花木。日子一天天过着,青果一天天长大、成熟,一天天明艳、透亮,直至火焰般跳动,点燃一片院落。万里长风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只是有些乡野院落,主人外出务工长年未归,院里的树依然长叶,开花,结果,秋冬时候便捧出一树火红的大盖柿。在一直关门落锁的庭院里,热闹得有些寂寞,一枚枚熟透了的金红果子,真如苦等主人早日回家的一颗颗心。
我爱食柿子,常在摊头买那种软红香艳、肉厚汁多的甜柿,小心揭开吹弹得破的表皮,咬一小口,轻吮慢嗍,清凉甘美、醇厚爽口的果肉连带着浆汁一起涌上舌尖,实乃是人间佳品。但不敢多吃,毕竟性寒。有时也将柿子盛在白瓷盘里当了案头清供,就当是钤了一枚闲章吧,为书房增一点亮色,添一份雅意。
等到柿子下市,再往季节深处走远些,就有涂了一层“柿霜”的柿饼吃了——儿时过大年,初一大早总要吃柿饼“开口”(吃一点含有美好寓意的小食再说话)的,讨个事事如意、甜甜蜜蜜的好彩头。只是本地买的柿饼要么僵硬要么稀烂,总不太满意。我干脆上网买大名鼎鼎的陕西富平柿饼,一只只单独包装,用富平特产尖柿加工而成,柔柔韧韧又甜又糯,味道真是好。
去年元旦,一位晚辈从上海浦东给我带了一袋牛心柿子,说那里柿树多,没人稀罕。我才知道江南也产柿子的。他送的柿子大多七八分熟,说是便于贮存。熟透的当然是甘凉、汁多、蜜蜜甜,吃了。剩下的便放在阳台上晒——感觉冬日窗前晒三五只柿子、两只老南瓜,再挂几串辣椒玉米,红红黄黄的油画一般鲜亮,才显得日子的生动与富足,有着丰衣足食的安宁和欣慰。只是晒着晒着我就灵光一闪,干脆学着视频做起了柿饼。趁着柿子硬铮,一只只削去皮,穿上棉绳,晾在阳光下,接受风吹日晒,冷露寒霜,也就个把星期,那晒在室外的两串柿子一天天收缩起皱,变软,变红,变得越来越亮堂,看得我眼馋,试着摘下一枚,尝了,浆汁是少了些,但相比可以吸溜的鲜柿子,多了韧性,更加甜美绵柔,忍不住又吃一只。就这么每日里观赏,映了暖阳如看艺术品似的,看得柿子也沁出了白霜如妇人脸上涂着的香粉,临了,又摘上一两只煞煞馋瘾。
那年初冬部队在深山里长途拉练,一树树柿子辉映得山林如染,惊艳到可以夺人眼球。树上还有人提了竹竿、挎了篮筐在采收,萧瑟的寒山也似在一派悠远的轻愁之境中有了蓬勃的生命。革命老区的乡亲们拎了一篮篮熟透的柿子,要送给我们。面对淳朴善良的乡亲,我们只是微笑致谢,谁也没好意思尝一口,但心头温暖着。那一幕至今印在我心里。许多年以后想起,那漫山遍野的柿子依然簇新明亮,朝阳一般灿烂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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