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菜空心惹人爱

阿 黾

蜗居小城一隅，商品房上小小的阳台实在长不了太多的花草，但我还是执拗地用一只稍大的空泡沫箱装满土，插上几行空心菜。初夏时节，空心菜梗新生叶片水灵葱绿，整个阳台绿意盈盈，一下子活泛起来。或早或晚，自己下碗面条，就地取材，随手摘来几片空心菜的嫩叶，洗净撒在面碗里作为“浇头”，于是一碗光面也有了阳春般的诗意。吃着吃着，就想起了老家，想起了母亲的空心菜。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空心菜是乡村夏日最常见的蔬菜之一。秧田边，渠道旁；茅屋后，菜园里，到处可见绿油油的空心菜。即使再懒的人，随便弄一块松松软软的空地，将空心菜梗扦插入土或者刨个小土坑放进几粒种子，浇好水，没几天就能生根发芽。随后就有鲜绿的茎秆、翠绿的叶子，很泼皮地长成郁郁葱葱的模样。随便掐一掐，下饭的菜就有了。空心菜比韭菜发茬快，无需人工管理，一般七八天就能收割一茬新的，可以反复多次采摘食用。正因为空心菜极易种植生长，乡下人才把它叫作“懒人菜”。

母亲喜欢把空心菜说成“瓮（土语里读ōng）菜”，因为它的秸梗中心是空的，所以才叫“空心菜”。《封神榜》中对丞相比干说“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的老妇人所卖的无心菜其实就是空心菜。上学后，老师告诉我们，空心菜学名蕹菜，又名通心菜，这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就有所记载“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便可“节节生长”。空心菜的确是无根可活的，但它却非真的无心，它带着一颗菩萨般的心肠，从田垄上走来，好种、好看又好吃，说它怀揣造物主的仁慈赠予人间一份厚礼也不为过。

打小我就非常喜欢吃空心菜。母亲总是能把空心菜做出许多的“花样”：一碟素炒空心菜，连梗带叶，满盘翠绿，入口清润爽脆；一锅空心菜粥，白中有绿，喝一口齿颊留香；一碗空心菜汤，汤色碧绿，汤汁鲜美，令人回味无穷。就是在爆炒田螺时，母亲也会在锅里加上几段长长的空心菜梗，去腥、添色、增鲜，让我至今难忘。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母亲做的凉拌空心菜，先将新摘的空心菜洗净切段，放入铁锅沸腾的水中，翻几个滚后捞出沥干，装入白净净的瓷盘里，加入油盐糖醋及拍好的新蒜头等佐料，有时候也会撒上几缕红辣椒丝，那可真的叫色香味俱全，搛上一筷子送进嘴里，顿觉味蕾舒张，神清气爽。小小的空心菜给了我们故乡的味道、母亲的味道。那时的我们也正像空心菜，虽生长在穷困的环境里，却能心无旁骛、身无羁绊，无忧无虑，茁壮成长。

空心菜也开花，这是鲜为人知的事情！有著名作家著文感慨：“原来空心菜可以开出这么美丽明亮的花，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说“花形很像百合，美丽也不输给百合，并且有一种非常好闻的香气”。之所以许多人从未见过这种花，是因为空心菜在还没有开花的时候就被人们采摘当美食了。我是有幸见过纯白如玉的空心菜花的，并且拍过好多照片。更为惊奇的是空心菜的茎秆是空心的，居然它开出的花也是空心的。“此刻空心胜有心”，正如白居易在诗中写道：“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空心菜的茎和花都以空心为美，默默无闻，不事张扬，勤劳善良、朴实敦厚的母亲不也有类似的品格吗？

阳台上的空心菜，在炎炎夏日长势越发旺盛，掐了又长，长了又掐，那一片小小的葳蕤之中，寄托着我的故乡情怀，仿佛整个老家都包裹在那空心之中，空灵而又沉重。在我看来，空心菜吃起来叶滑爽，梗清脆，富含营养，功效独特，它不仅是一种舌尖上的享受，更蒸腾着鲜活淳朴的乡村气息，萦绕着一份温暖的亲情，如同故乡的一草一木，蕴藏在游子心头，指引人生，慰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