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斗扬出稻谷香
陆金美
风扇车就放在锅屋里。收稻时它就闪亮登场了,老家人管它叫“风斗”,是父亲用家里杂树请木匠师傅打制的,已有很多年了。自从父母去世后,我又久居外地,老家整天锁门,院里已积了好多落叶,锅屋的后墙已倒掉一半,风斗暴露在外面,日晒雨淋,基本处于腐蚀状态。
前日回老家,见到了那架风斗。后墙板已被蛀虫蛀得全是小洞,一动木屑落下一层。屋后的稻子金黄,可风斗前板已脱落了,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骨架,一副缺腿少胳膊的模样,瞧着让人心疼。“弓”字形的铁摇把,还顽强地连着几片扇叶,伸手一摇,还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对于风斗的印象,应该是在7岁左右的光景。那时我还没有上学,就和村里几个同龄孩子在一块玩。老家在里下河,那里水清地肥,夏天的时候,到处都种上了水稻,我们爱去稻田丰产沟里捉泥鳅抓小鱼。当田里青绿的稻穗变得黄澄澄时,父亲就把风斗从厨房里抬到院里,扫除灰尘,检修风叶,给转轴上油。见父亲把风斗保养好后,我就踮起脚尖,手摇转轴,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风从风门口冲了出来。父亲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告诉我这是扬稻的风斗。随后给我讲解风斗的构成。风斗由车架、外壳、风叶、摇把、漏斗及调节门等组成。扬稻时将稻倒入上边的漏斗,手摇转轴,轴上的风扇扇起了风,漏斗下边就有风吹过,开启调节门,稻会缓缓落下,很轻的瘪稻及灰尘和草屑就被风力吹出,饱满的稻粒直接流到下边出口。这样,就把稻里的杂质清除了。
稻子从田里割下,运到场上,从秸秆上脱下,晒干后,父母从家里抬着风斗,我总爱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到打谷场。父亲把风斗架好,将晒干的稻子左一笆斗右一笆斗扛着倒入漏斗里,母亲弓着腰,不急不慢地摇动把手,从漏斗落下的稻子经过风扇时,轻飘飘的瘪稻及灰尘和草屑就会从当面的排风口飘出,而饱满的稻粒从出口落下,既干净又金黄。父亲伸手抓了一把,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将鼻子靠近手中的稻粒,细细地嗅着,如闻一瓶刚打开的白酒,很是开心。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抓了一小把稻粒将小鼻子靠近,很快稻的清香,通过鼻孔渗入五脏六腑,传递到全身。父亲笑着问我:“风斗扬出的稻香吧?”我点点头说:“香!”
乘母亲喝水时,我跑到风斗跟前,踮起脚尖,伸手摇起转轴。父亲开启很小的调节门,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摇转轴要匀速,摇得快,风扇转速快出风大,容易把好的稻粒吹走,相反摇得慢吹不走瘪稻。原来摇风斗还有秘诀。从那以后,我就爱摇转轴扬稻,饱满的稻粒从风斗出口落下,可香啦!
再大一点,风斗扬稻时,我会换母亲摇一会儿。摇风斗转轴看起来简单,真正地摇它,就知道不简单了。开始摇还是信心满满的,摇着摇着手臂就酸了,身上也出汗了,头上没戴草帽,风斗里飘出的灰尘、草屑落在头上奇痒难耐。此时父亲见我摇转轴有点吃力的样子,笑着说:“再坚持扬半笆斗,今年家里交爱国粮就够了。”我咬咬牙,左右手相互轮换摇,看着父母把扬净的稻子装进口袋,往板车上抬时,心里可高兴了。因为父母把这上等的稻子交公粮,肯定又要捧回一个奖杯了。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此刻,我摸着破损的风斗,它为家里扬过二十多年稻,使父亲喜拿无数个交优质公粮的奖杯。农村实现机械化后,风斗淡出人们的视线。望着金黄的稻田,稻子快要割了,只是这风斗用不上了。我没有叹息,心里满是欣慰!
江苏路特数字科技有限公司 仅提供技术服务支持, 文字、图片、视频版权归属发布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