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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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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1月11日

水缸满满情深深

阿 黾

 

前年曾在西北诗歌名刊《绿风》上发表过一首诗《废弃的水缸》,写的是返乡陪伴母亲,见到庄户人家房前屋后被废弃的水缸,猛然相遇仿佛有一种生硬的铁撞疼了我的内心。那些曾经在家家户户离人间烟火最近的厨房里静默打坐的水缸,早已不再承担盛满一家人日常用水的任务,它们被遗忘在村庄的角落,有的已长满杂草,有的半缸污水中落满蚊蝇,再不见从前慈眉善目的模样,当年哺育般的恩情也日渐在人心中荒凉,不禁让书呆子的我又是一番唏嘘叹息。

打我记事起,老家的锅屋里就有一口硕大无比的水缸,它占据着厨房最显要的位置,足有半人高。幼时,我们用水瓢从水缸里舀水喝,得先在脚下垫一个小“爬爬”(即杌子)。后来我们慢慢长大长高,但水缸却始终保持原有的模样。那酱褐色的外表,看着朴实敦厚。粗粝的缸壁摸起来像老树皮一样褶皱,如同岁月在其上面留下了皱纹与痕迹。记得早年水缸口是用父亲手编的一张芦席覆盖的,尔后改成大小合适的几块木板组成圆形,靠手边的一块木板上有把手,便于掀开倒水、取水。平时将盖板盖好,既避免了杂物、灰尘及虫蚁的落入,又可以在盖板上放置碗筷、水舀、水瓢等。

那时的乡村还没见识过自来水的模样,水缸里的水都是要靠人工从河里肩挑手拎运回来的。尽管老家庄前有南河、庄后有北河,但这两条穿庄而过的河一是太小二是人畜共用,每天清晨河边都有妇女刷马桶……所以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情愿去离家上千米的芦氾河里淘米、洗菜、捣衣、担水。记忆中,我家水缸的水都是父亲挑得多,其次是大姐、二姐,我们弟兄还小,挑不动水桶,有时只能抬着小桶一趟一趟地往水缸里倒水。有句老话说“穷锅塘,富水缸”,因此水缸里的水天天都得满满的,万一有个什么走水(即失火)什么的,水缸里的水也能派上用场。后来听了老师讲的“田螺姑娘”的传说,也梦想自家水缸里能冒出一个田螺姑娘,那样全家就吃饱不愁、烧饭不忙了。

水缸倒满清水之后,母亲习惯性地要放点明矾把水“打一打”(意思是沉淀、净化一下河水)。小孩子淘气贪玩,我们在拎水回家时偶尔会故意在小liàng(音同“亮”,据说是木字旁加一个丈量的“量”,乡村的一种小水桶)子里舀进几条比头发丝稍粗些的小鱼,目的是想看小鱼如何在水缸里长大,也想借小鱼吃掉水中的杂质。但最终看不到小鱼的下落,反而容易引来父母的一顿呵斥。但我们最喜欢的是夏日炎炎父亲忽然带回一只西瓜,洗净了沉在水缸里,晚上乘凉时拿出来切开全家分吃,那一种清甜、舒爽,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都念着水缸的好了。冬天水缸的水面会结上一层薄冰,那是我们的“玩具”,甚至放在嘴里舔一舔,都有股甜丝丝、美滋滋的感觉。

老家的水缸陪伴我们20多年,就像一位不会说话的家庭成员一样,默默地奉献。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故乡村村通上了自来水,才避免了乡亲们长年累月到大河挑水、抬水的麻烦和辛苦。但母亲却坚持在新砌的厨房里安置一口稍小些的水缸,母亲理由是,早年自来水水压不稳,还经常停水,水缸里放满水,心中才有底气。水缸还是农家的“晴雨表”,母亲看看水缸外表的干湿程度就大概能知道天气情况了。如果厨刀上锈或变钝了,母亲还会在水缸口边沿来回荡几下,刀刃便神奇地快(锋利)起来了。放满自来水的水缸不用像从前那样定期清理缸底的“水脚子”(沉在缸底的污垢或杂质),母亲笑着说:“这也叫水缸里敬菩萨——淀淀(定定)神了!”

后来,乡村生活条件越来越好,水缸也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被搁置在生活角落的水缸已经盛不了日常用水了,但风霜雪雨或者日月星辰还可以落在里面。在我眼中,一口旧水缸,装满光阴,也装满了回望。那一天,陪母亲散步看见一株野草从水缸的裂缝里伸出,像一个惊世骇俗的词,于是,岁月又多了一行旁白。其实,人间沧桑都是天意。被废弃的水缸依然像一尊佛于偏僻处打坐诵经,为曾经、眼下以及未来的乡村祈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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