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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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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1月16日

三九四九冰上走

梁永刚

 

老日子的村庄,时令到了三九四九,阡陌地埂、草垛屋舍、砖窑麦田、坑塘河湖都被大自然的冰雪遮挡得严严实实,陷入虚空,归于沉寂。

在我幼时,还没有暖冬这个说法,歌谣中所唱的“三九四九冰上走”,是真实存在的生活场景。那时候,天冷冰多,厚雪封门,往往这场雪还没化尽,那场雪又下来了,陈雪加上新雪,不断堆积,不只坑塘河湖结有厚冰,就连公路小道上也是溜光地滑。

那年月,我们脚上穿的老棉鞋,都是用煤矿上的废弃溜子带当鞋底,在结了冰的路上打出溜滑再合适不过。打的时候,先助跑几步,然后弓着腰,两脚一前一后,借着惯性快速滑行。助跑的速度越快,距离越长,身体的惯性就越大,滑得越远。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童年和少年记忆里的乡村冬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十冬腊月,天寒地冻,但凡有水之处,全部结成冰凌。早些年,不少庄户人家没有专门灶房,只是在院里搭个棚,简陋,窄狭,跑风,漏气,乡人俗称“灶火棚儿”。水缸粗笨个头大,灶火棚儿里搁不下,五冬六夏都放院里,寒潮一来,水和缸壁冻成一体,就连舀水的葫芦瓢也冰封其中,很像天然凝固的白色琥珀。早起做饭的主妇拿来大擀杖,捣烂厚冰块,才能取水添锅,烧火做饭;灶台上的铁锅、地面上的瓦盆、案板上的饭碗,里头留有剩水,头天晚上没倒,第二天一大早也会被冻成冰坨,稍微加温,倒扣过来,就成了晶莹剔透的冰锅、冰盆、冰碗,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冰雪道具。

早年间,吾乡多是土坯房,房檐很低,伸手就能摸到。房坡积雪融化后,顺着瓦垄往下淌水,夜里持续降温,一泻长流水,冻成冰凌橛儿,上粗下细,长长短短,犹如冰挂,堪称奇观。农家孩子起床,手里掂根木棍,站檐下,挨个敲,大珠小珠,溅落一地,噼啪哗啦,活蹦乱跳,从地上捡块大的,放嘴里轻轻吮嗍,冰牙根,透心凉,像冰糖,但没甜味。有顽劣男娃,挨家转悠,踅摸一根直溜细长的冰凌橛儿,齐根折断,握到手里,四下挥舞,好不威风,宛如孙猴子的水晶金箍棒,一边耍着一边叫喊:“我没鼻子我没眼,碰住恁谁我不管。”

老话儿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条河流,一泓碧水,一方坑塘,从寒潮初起,结层薄冰,到三九四九至寒冷,上了实冻,需要昼夜不歇,厚积薄发,就像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一缕春风来了,摇一摇,晃一晃,一场春雨来了,滋一滋,润一润,摇晃来滋润去,就出落成挺拔之势,生长为伟岸之躯。

旧时乡间,大村小庄都有坑塘,到了三九,都结厚冰,不少年份还上实冻,虽说不像河流冰封后车马萧条、人来人往,却是孩童疯玩的游乐场,也是大人解心焦的欢乐地。但凡地上能玩的传统游戏,几乎都被搬到光滑洁净的冰面上。譬如,弹琉璃蛋儿、打纸包、推桶箍、磕拐、撂窑儿、跳皮筋。冰上平平展展像玻璃,不起一丝尘埃似镜面,无须担心疙疙瘩瘩坑洼不平,不用发愁尘土飞扬泥泞不堪。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游戏,一旦把场景转移到冰上,立马就有了蓬勃的朝气、晶莹的灵气、浓郁的喜气,就像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俊俏姑娘一经梳头洗脸,换上新衣,立马眉清目秀,两眼放光。

面对奇幻美妙的冰上世界,不只是乡野孩童兴奋不已,想象力得到空前激发,就连那些憋闷许久的家禽家畜也趁着天晴溜出家门,到冰上撒欢凑热闹。狗是家畜中的活跃分子,有的跟随主人搅脚不离,有的呼朋引伴同行前往,窜到冰上奔跑,相互玩耍嬉戏。狗们的领地观念很强,这个村的狗,遇到那个村的狗,总要虚张声势,高声狂吠几声,然后摇摇尾巴,各自走开,相安无事。毕竟,冰面上是村庄与村庄的公共空间,类似于两国的公海,狗们一年到头,难得冰上狂欢,不会再像平日那样,追着撵着撕咬,非要争个胜负。

有时候,鸡鸭们也从庸常的农家日子里,踱着小碎步,悠闲走出来,叽叽嘎嘎叫着,扑扑棱棱跳着,顺着溜光冰面,颤颤巍巍移步。鸡子天性灵巧,爪子抓得牢靠,即便在冰上行走,也很少摔倒翻跟头,顶多是原地打转,挪不开步。吾乡把鸭子唤作扁嘴,是取其某个身体特征起的小名。扁嘴生来笨拙,走路一摇三晃,冰上太滑,站立不稳,勉强迈步向前,不停打着趔趄,只好奓开翅膀,借以控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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