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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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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版:文艺副刊
2025年05月08日

小名里的亲情密码

茅震宇

 

因为上面有姐姐,我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小弟,但在我外出读书那次,当车已开动后,父亲追着长途汽车呼喊我的名字,他喊的是我的大名,连名带姓,喊过姓名之后又是那句已说过好多遍的“到了之后别忘了打电话!”就在那一刻,我忽地意识到,我在父亲眼里已然长大。后来,父亲也没再叫我“小弟”,我知道,父亲是在给我成年男人平起平坐感觉,但我同时也有了一点点的失落,我知道,从此我也失去了在父母跟前撒娇任性的自由。

有本词典上说小名即绰号,这说法不准确,至少不够严谨。小名是相对于大名来说的,也是小时候叫的名字,所以也有叫作奶名、乳名、小字的。小名是小时候由家里人叫的,属于亲人的昵称,叫起来特别亲切。大名也称为训名,是正式名字,是长大后在外面叫的。而绰号大多是因为某个特征、某件事等引来的称呼,一般是外面的人叫出来的,有些绰号无伤大雅,但有些绰号不适合当面叫。

天南地北的人都有小名,但小名也有着地域、文化、时代的特征和民俗印记。我们这里的小名过去大多叫“阿二头”“宝宝”“阿宝”“阿花”“阿国头”“小弟”“小三妹”之类,与其他地方的“铁蛋”“狗蛋”“二棍”“丑娃”“尕娃”等有着明显的不同。

《红楼梦》中钟鸣鼎食的贾府,堪称诗礼簪缨之族,府中众人的名字,个个饱含深意、精致典雅。可书中的灵魂人物、第一主角,曹雪芹老先生偏偏未给他取一个正式的大名,从头到尾始终只以小名“宝玉”称之。宝玉是玉字辈,同辈的贾琏、贾珍、贾珠、贾环、贾瑞等,皆有响亮大名,可曹老先生独独对宝玉这般安排,个中深意,恰似隐匿于繁花间的珍秘,需得细细品味,方能领会一二。

同样在这部鸿篇巨制里,王熙凤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心急如焚的王熙凤请刘姥姥给孩子起个名字:“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得住他。”刘姥姥这位朴实无华、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妇人,给出的名字“巧姐”带着泥土的质朴与俗气。可谁能想到,“机关算尽太聪明”的王熙凤,在这件事上,还真为女儿讨来了好运,日后巧姐的命运,当真应了这名字中的“巧”字,在波折中逢凶化吉。《红楼梦》之所以能屹立于世界文学之巅,诸如此类源自生活、妙笔生花的情节,便是其魅力与艺术价值的生动注脚。

乡土小名中常有带狗字的,如“张阿狗”“王二狗”“赵小狗”,这是过去有“贱名好养活”的祈福避邪理念,以为给孩子起个贱名,能骗过掌管生死的阎王爷,让孩子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

我们街坊中有个男人小名叫“戆囡囡”,“戆”在我们当地的方言中就是“傻”的意思,“戆囡囡”就等于是“傻孩子”。这其实是他小时候,父母宠溺他的昵称,就像情侣间以“小傻瓜”相称、长辈称小孩“小瘪三”“小坏蛋”差不多,这种明贬实褒的叫法充满着特别的爱。小时候,街坊邻居叫他“戆囡囡”,他总是能脆生生地答应。可随着年岁渐长,有一天,再有人这般唤他,他却红了脸,不再回应。从那一刻起,他真正长大了,懂得了这个小名虽满含温情,却只适合在家人的私密空间里流转,外人再叫,总归是有些不妥。

我高中时有位女同学,肤白貌美,可她的小名竟叫“小黑皮”。听说是因为她在襁褓里时皮肤比一般孩子稍黑一点,家里人就叫她“小黑皮”,其实这是一种别样的疼爱。时光流转,女大十八变,“小黑皮”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我们班当之无愧的班花。但家里人仍叫她“小黑皮”,男同学会故意惹她,叫她“小黑皮”,她就会佯装生气,板起面孔。有的小名只有家里人叫着才觉得着肉,觉得亲切,会感到满满的温馨。

小名宛如一把精巧的钥匙,里面藏着情感和记忆的密码。有些小名长大了再叫就有点不合适,如“小黑皮”之于成年女性。有些小名,自己听来,满心都是往昔的温暖回忆,可旁人碍于种种,却不好意思再叫出口。我现在回到老家,街坊邻居中的长辈很少有再叫我“小弟”的了,而我反倒很想听听他们叫我“小弟”。那不仅是久违的亲切,更像是时光倒流般的神奇咒语,能让我仿若有“返老还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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