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杭州西湖一日游评析

杭 生

史料记载，万历四十四年（1616）春，31岁的徐霞客（1587—1641）在游览了武夷山后的归途中，曾游历过杭州西湖，可惜没留下游记。崇祯九年（1636）秋，51岁的徐霞客踏上了历时四年的西南万里行征途，据《游记·浙游日记》中记载，他于九月二十五日自松江佘山启程，九月二十八日到杭州，在杭州待了三天，前两天是拜访友人、写信、购物和添置旅途中的所需用品和筹措旅资等。第三天（十月初一）才与同行的僧人静闻一起去游览了西湖山水，这也是他自佘山出发后，游览的第一个风景区，留下了400多字的游记。

从游记中可看出，这一天的游程是上午从昭庆（寺）出发——登西湖北面的宝石山顶，远眺四周景色，下山后过岳王坟到飞来峰；午餐后——钻山洞、至洞顶而坐，下山越山涧溪、游灵隐，再登枫木岭，至三天竺，西循后山，寻觅到了“三生石”，出毛家步（即；茅家埠）渡湖；日落西山时——抵昭庆寺，天色已昏黑。他们的所游之处，是西湖北面的一条东西向的游线，仅为西湖风景区的一小部分。

从记叙中也可看出，徐霞客对西湖的描写很少，仅以“南望湖光”“渡湖”这几个字眼一笔带过。徐霞客对山水风光的记述与众截然不同，他的关注点是在山脉的始和终及走向，水流的源头与走向，这在他之前所写的17篇游记中已得到了充分的印证。这是一位地理学家的旅行视角。

故一日游记，就是徐霞客对西湖西侧山峰的走向位置、山洞、山间的奇石和灵隐寺的观察描写，所花笔墨较多。在宝石山顶，用现在的话说，巨石堆砌叠架的地方为落星石。西面的山峰石头突立，特别高耸。对飞来峰，他认为：大约这座山峰从枫木岭向东延伸过来，如屏风横列在灵隐寺的前面，到此处峰脉终止，石头裸露出来；那石头都是中空玲珑的，有并列的三个洞，各洞都交错贯通，不显出幽深的样子。山间的石头清朗明秀，四周毫无一点混杂的声音，宛若青山洗涤了它们的内部，蓝天擦洗了它们的外观一样。他游遍了洞下各处，又分别攀上山巅。洞顶上灵奇的石头钻天聚立，怪异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着婆娑的倩影，跨越到上边坐着，并不比西王母居住的群玉山头逊色。下山涉过涧水，就是灵隐寺。有个老和尚，裹着僧衣静静地坐在寺前的平台中央，仰面沐浴日光，许久不眨一次眼睛。随后他进入法轮殿，它的东边正在新建的罗汉殿，五百罗汉只塑了一半，另一半要等西面建房后塑造。为此，他在寺内徘徊了许久。为寻觅“三生石”，他们从包园往西登上枫木岭，下到上天竺，转出中天竺和下天竺。又顺下天竺后面，向西沿着后山，找到了“三生石”。它不只石骨的形态嶙峋，而且外色也清秀滋润。他估量这里正是灵隐寺对面屏风般横亘着的山峰的南麓，从这里往东到飞来峰尽头，山石景物最为灵奇秀丽。

徐霞客的西湖一日游，主要是在考察飞来峰和“三生石”。这两处景观，有传说，有故事，有历史。他之前应该是知道的。观察了“飞来峰”，他认为是灵隐寺前的一道屏障。而“三生石”在与飞来峰相连接的莲花峰东麓，下天竺（法镜禅寺）附近，位置比较偏僻，在西湖的众多景点和历史遗存中，并不起眼，也并不引人关注。徐霞客在20多年里游历过许多名山大川、奇峰怪石，是见多识广。这次途经杭州，既没有去登吴山、玉皇山，也没有去爬南、北高峰，却在三天竺附近寻觅“三生石”，就是要目睹这块石头，这情有独钟，又是何故？

“三生石”为西湖十六遗迹之一。这块欹嵚磊落的巨石，高不过两米。石上刻有碗口大的三个字“三生石”，还记述了“三生石”的由来，宣示因缘轮回中人与人之间“三生践约”的故事。石刻中多唐宋时的题词，但字迹大多已模糊。彼时，徐霞客伫立在“三生石”前，眼前是否浮现出苏轼的《僧圆泽传》？是否联想到他与挚友的友情，如陈继儒、陈涵辉、黄道周等对他的帮助支持？六天前，他刚与陈继儒道别。这次西南万里行路远时长，也不知今后还能否与友人们再相见？他的心情，也许变得复杂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