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九峰山

黄忠杰

六七百年前，黄公望的一幅《九峰雪霁图》，让松郡九峰的雪景成了经典：高峰深壑，层峦叠嶂，全部凝固了；山溪蜿蜒回转，树木与屋宇银装素裹；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整个山体……松郡九峰从此成了人们的向往。

那个冬天，我去九峰山了。路途向九峰山附近的村民打听，回答是：“看那灰黄色的阴冷天，今晚要下雪，要是九峰山下雪，那太好看了，白雪飞舞，静默无声，通透山间。”

那天傍晚真的下雪了。隔着车窗看暮色中时密时疏的雪花，我心中满是诗情画意。摇下车窗，任凭纷飞的雪花舞得我睁不开眼。彼时，九峰山间不见鸟语声，唯有夜归人。

于是便有了想象：白居易若在，会不会架起红泥小火炉，饮上一杯？还有苏轼，他会不会仰天长叹，来上一句“雪似故人人似雪”？我呢？我只想静静地看这白茫茫的一片，惊喜童话世界的美妙……

下车，在雪中慢行，车灯光映着我的脚印。空中，雪花飘逸柔软，形成一个硕大的雪毯，席卷九峰山，终于卷出了我想象中的九峰山雪夜。满山的涛林声，草丛的呻吟声，有情人的窃窃私语声；纯洁与严寒中，是母亲的焦急等待，游子的匆匆脚步，山间幽雅的兰花；还有那高岭竞立、层岩蜂起、山峰突兀直耸、石柱擎天、春笋即将破土……《九峰雪霁图》似乎在有意表现一种矛盾的情感；这种矛盾的一方面是对那变幻莫测的、粗混的大自然的恐怖和压抑感，另一方面则是在这种“原自然”中所感受到的尘世所无的清纯和空灵。雪停之后呢？自然中所有的生命都会在那瞬间归于沉寂，似乎都被纯洁的大雪覆盖了。然而，诱人的清纯和空灵也会消失吗？

在雪夜九峰山中行走是一种快乐和安逸。没有世俗烦事，尽是宁静致远。我不知道黄公望、陈继儒他们在九峰山雪夜中的心境如何。依我看，雪舞翩跹，心随景动，整个世界都会温柔美好起来的。

雪落无声，这是自然中难得的寂静，是人生旅程中一个难得的反思机会。沉浸其中，我听见了六七百年前大痴道人的咏叹：松郡九峰，化平淡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