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言

顾 夕

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中国人大多能说一口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即便是乡音较重的南方人，也能克服自身发音缺陷，不再把“福建”念成“胡建”，把“男女”念成“褴褛”。现在，如果你看到一个广东人和一个北京人在无障碍地进行交流，绝对不会感到奇怪。100多年前光绪皇帝与梁启超朝堂之上面面相觑不知所云的情景已经不可能再现。

推广使用普通话，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沟通和交流，也推动了教育的发展。另外，普通话具有清脆响亮、节奏感强、音韵优美等特点，用普通话朗读文章极具美感，而用方言朗读课文，就会觉得别扭，读着读着就会卡顿。所以，没过几年时间，普通话就像一幅优美的画卷一样在中国大地上尽情铺展开来。

如今，过去经常萦绕在耳畔的方言几乎要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普通话里。年轻人嫌它土气，不愿意说方言，即便会说几句，也是“洋泾浜”味十足；中年人因为工作和交际的原因，说方言的机会越来越少；老年人倒是想说方言，但是在和外来人员甚至自己的孙辈交谈时，无奈被裹挟着走进普通话的语境。渐渐地，原本在有些人眼里土得掉渣的方言竟然成了稀有物品，市面上难得一见，身价倍涨。方言的传承陷入了难以为继的窘境，若干年后，我们的下一代也许只能通过音像制品来了解自己家乡的方言。因此，偶尔在公共场所听到一句上海话或者松江话哪怕是吵架声，我都会兴奋好一阵子。后来，我观看热播电视剧《繁花》，更是大呼过瘾。这部红遍全国的电视剧由于原汁原味展示上海人生活和上海话魅力，引起了人们极大兴趣，在传播沪语文化方面发挥了独特作用。

方言，是故乡那片土地上生长出的独特音符，是萦绕在心头的一首温暖旋律。它是儿时母亲呼唤我们回家吃饭的亲切嗓音，带着无尽的温柔与慈爱，能让我们在玩耍的喧嚣中瞬间捕捉到家的方向。方言伴随着我们走向远方，让我们不会忘记来时的路，归时的桥，袅袅的炊烟，门前的小溪。远离故乡的人们，只要捧一把故乡的泥土，尝一口家乡的美味，听一段家乡的方言，眼泪就会夺眶而出，从而得到心灵的慰藉。

方言呼唤传播者。在松江，我见到好几位这样的热心人，周平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从政府机关退休的他忙着研究沪语文化，开沪语讲座，拍沪语视频，演沪语戏剧，日程排得满满的。《老周说岳阳》在网上获得了极高的点击率，使他在沪语圈小有名气。当我们邀请他给社区居民作讲座时，他欣然应允。课堂上，他回忆往事，展望未来，谈天说地，纵横捭阖，收放自如。方言故事信手拈来，讲述得生动有趣，方言俚语掰开揉碎，解释得清晰明白。散课了，听众围着他继续交流，久久不肯离去。那一刻，我在每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方言传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