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的夏天

陆金美

夏日读诗书，读到杨万里《凤仙花》，特别喜欢其中“细看金凤小花丛，费尽司花染作工”这句，透过纸背，我仿佛闻到了凤仙花的香。

记得老家菜园里种着几棵凤仙花，在我们那儿叫“指甲花”。这花好种，从不挑肥拣瘦，只要起头种了，以后每年都会自己从地里络绎不绝地长出来。到了盛夏，指甲花开了，盛开的花朵像飞舞的蝴蝶，红的、白的、黄的，让整个庄子都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老家是种植水稻的主产区。自古以来插秧是女人的活，腰酸背痛不算，十指长期泡在水里，手丫腐烂，有的手指还长出肉刺，插一棵秧进泥里，手指都钻心地疼。后来一位省城下放到我们村的女中医，告诉村里人一个秘方，指甲花与白矾捣碎涂在手指上，能治手丫腐烂、手指长肉刺，还能治腰胁疼痛等。于是，老家人便在自家菜园里种上几棵指甲花。在酷热的夏季，菜园里其他的蔬菜长得不怎么样，唯独指甲花长得茂盛。

6月指甲花开了，正是乡下插秧时节。大清早，手巧的母亲趁着晶莹的露珠，摘下几朵鲜艳欲滴的指甲花，拿到河边的青石板上，再放一小块明矾，用小木榔头轻轻地将其锤成糊状的花泥，收拾在一个小瓷缸里。到了晚上，母亲忙完家务，就坐在桌子旁，细心地用毛巾把指甲擦干净，然后就往指甲上抹花泥，抹好花泥，用碎布条缠实，再用丝线一扎，一个指甲便包成了。

第二天下田插秧时，解开包在手指上的布条。晚上，再把花泥涂在手指上。如此几次，母亲不但有了十个漂亮的红指甲，而且在插秧时，手丫不再腐烂，手指也不生肉刺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见母亲十个手指甲被鲜艳的指甲花染得鲜亮华美，就按捺不住，嚷着要母亲给我也包指甲花。母亲先把我的指甲清洗干净，然后夹一撮花泥，轻轻地敷在一个个指甲上，包上布条用细线缠上几圈，母亲宛如护士给伤员包扎伤口一样仔细。睡觉时，我十指向上翘，生怕碰掉手指上裹着的布条，影响染指甲的效果。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就先解开指甲上裹着的布条，那朵朵鲜艳的指甲花就染在指甲上了。我和小伙伴们则举着双手，在庄上追逐嬉戏，留下了很多欢声笑语。现在想起，依旧觉得童年真好。

后来上了中学，读了好多课外书，才知道古人也用指甲花染指甲。晚唐诗人张祐曾写下“十指纤纤玉笋红”的诗句，足见用指甲花染指甲早在唐代就已流行。“端午阶前采凤仙，小钵加矾细细研，染红女儿纤纤指，粉白黛绿更增妍。”这首诗说的就是民间五月端午捣指甲花染红指甲之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风仙，又名金凤花，小桃红……女人采其花及叶包染指甲。”《红楼梦》里晴雯的指甲就是用指甲花染的。足见自古以来人们对指甲花的喜爱。

指甲花开夏天来。我想这个周末回老家，摘些指甲花回来，给孙女们染一个嫣红的指甲，再给她们讲讲指甲花就是凤仙花。让这个夏天，孩子们的十指上天天开着指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