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何时看何时

杨丽丽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从前总觉得这诗句里的从容是写在纸上的浪漫，直到走了许多路、见了许多花，才明白那些不按季节出牌的绽放，才藏着最动人的芬芳。

去年在北方乡下的小山坳里，本是冲着三月的野杏花去的。可偏逢倒春寒，漫山的杏树还裹着褐红色的花苞，枝丫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像一群沉默的守望者。同行的文友们叹着气转身，说要去南方看油菜花。我没有同行，执拗地留在了村里。民宿老板笑着说：“不要急，这杏花还没到时候，等它觉得暖了，自然会开给你看。”

于是我每天一有时间就去山坳里等杏花，等不来花开就看晨雾漫过河谷，听鸟鸣响彻山坳。第五天清晨，我被一阵清浅的香气扰醒，推开门时，整座山竟都笼罩在粉白色的雾里——那些昨天还紧闭的花苞，在夜里偷偷舒了瓣，风一吹，花瓣像雪似的在枝头摇晃，沾着露水的凉，却裹着阳光的暖。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原来花是最懂自在的——它从不管人间的节气表，只凭自己的心意舒展，你愿意等，它才肯把最美的样子给你。

后来在北京又遇见一场“迟到的约定”。本是想去看香山的红叶，却在山脚下的巷子里，撞见一丛开得正盛的茉莉。彼时已是十月，别家的茉莉早谢了，唯有这丛，把细碎的白花开在青瓦白墙间，香气像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清清爽爽地漫进心里。守巷的老奶奶说，这茉莉是她老伴生前种的，每年都开得晚，“他走那年，这花直到霜降才开，我守着它坐了一夜，就像他还在身边似的”。我蹲在花前，看老奶奶轻轻抚着花瓣，忽然觉得，那些不按常理的绽放，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它知道你在等，所以愿意多熬些日子，把思念开成看得见的模样。

想起少年时在老家，院角有株月季。是母亲种的，母亲按照“清明浇点水，立夏准开花”的俗语给她浇水施肥，可那月季偏不听话。有时雨水足了，四月初就冒出花苞；有时天旱，要等到六月伏天，才在烈日里开出一朵艳红。我曾蹲在花前抱怨，为何它总不听话。母亲却笑说花有花的性子，你急它不急，等它想开了，自然会开给你看。

如今再看花开，便多了几分从容。春日里遇见早开的桃花，就停下来闻闻花香；秋日里撞见晚开的桂花，就放慢脚步听听风声。我知道花有花的归期，人有人的旅程，那些计划之外的遇见，才是旅途中最珍贵的惊喜——就像在大理的洱海边，本是去看日出，却在清晨的薄雾里，遇见了一朵刚绽放的睡莲叶；在敦煌的沙漠里，本是去看日落，却在余晖中，看见了一株从沙砾里钻出来的骆驼刺花。不必追赶，不必强求，只需在花开的时候，恰好看见，便已是最好的时光。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原来古人早就把道理说透了。花开何时看何时，不仅是对花的包容，更是对生活的坦然。我们总习惯追赶时间，以为春天必须看柳、夏天必须赏荷，却忘了花有花的节奏，人有人的规律。就像有些梦想，不必急着在年少时实现；有些遇见，不必强求在最好的年纪发生。不如像花一样，按自己的节奏生长，按自己的时间绽放；也像赏花的人一样，不慌不忙，在花开的时候好好欣赏，在花未开的时候耐心等待。毕竟，最好的时光，从来不是赶出来的，而是等出来的——等一朵花绽放，等一阵风拂过，等一个人到来，等自己慢慢成为想要的模样。